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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偏的1618: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论辽东

    偶像相邀,顾子轩大喜过望。与孙先生相处一日只为公事,如今孙先生主动邀请,是否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得到他的人认可呢。

    顾子轩欣然陪着孙承宗在郑家占地极广的后花园里赏花散步,孙承宗俯身摘下一朵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嗅了嗅,微笑道:“贤侄,老夫若是告诉你今日拜访永安侯,实为与你谋面你会相信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这就仿佛一位领着国务院特级专家津贴,负责教导总理以上级别的超级大牛,忽然跟中南海保镖头子的儿子说,我丢下一堆国家大事连总理也不顾了,然后费尽周折就为见你一面。

    你是不相信呢,还是不相信呢。

    顾子轩苦笑道:“孙世伯不要吓小侄了,您可是未来的帝师,太子殿下须臾离不得的詹师府左春坊左中允,小侄虽然为人自信,可还没那份能耐劳动您的大驾。”

    滑头的小子,孙承宗扔掉野花,淡然道:“自信而不倨傲,内蕴芳华而不人前显露,贤侄与这野花何其相似也。今天你给我们的惊喜,足以打破此前关于你的任何流言,老夫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彩票的横空出世,应当能够缓解辽饷一年,在那之后贤侄以为朝廷又当如何应之?”

    耸了耸肩,顾子轩无奈道:“这是你们大人物考虑的问题,小侄一个未成年的纨绔,如何能够置喙军国大事。”

    “无妨,贤侄大可直言无忌,老夫也想听听你们年轻人对辽东的看法。”孙承宗跟顾子轩卯上了。

    这事儿闹的,在当世顶尖战略家面前,我一个穿越犯如何能够班门弄斧,何况辽东问题您才是专家中的专家,这一点顾子轩有着清醒的认识。

    不过老人家盛意拳拳,作为多出几百年见识的穿越犯,顾子轩键盘侠的瘾又发作了,他沉吟一会道:“辽东问题,既是生死大患,也是疥癣之疾。如何处之,全凭朝堂诸公一念决之。”

    “哦,此话何意?”孙承宗平静如水地看着他,辽东问题盘根错节,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并未指望对方做出惊艳的回答,重点在于考校顾子轩的机变和思考能力。

    “生死大患,在于辽东的战略地位。纵观华夏历史,但凡辽东不保,则中华倾覆。为祸最烈持续时间最长的例证便是石敬瑭割让幽燕之地,此后失去辽东拱卫的赵宋王朝,虽然经济发达、文化昌盛、无军阀割据之苦,依然不过苟延残喘三百年。对来自辽东的契丹、女真政权的打击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苦苦支撑三百年直至蒙元横扫天下,终究无力回天,导致华夏文明第一次传承断裂。

    若非太祖皇帝兴义兵诛暴元,恢复汉家衣冠典籍制度,我等今日已然尽为蛮夷!”顾子轩平静的语调中透出一丝沉痛,这是每一个中国人心中永久的痛。

    想起几十年后原本的时空中,华夏将迎来更加惨痛的悲剧,顾子轩情绪愈发低沉。

    孙承宗肃然起敬道:“不错,太祖皇帝再造河山的功绩,堪比祖龙一统九州,自古得国之正未有出本朝之右者!

    辽东乃生死之患的看法满朝公认,正是如此,朝廷已经商议明年开春后大征辽东,这才有了商议加征辽饷的提议。

    不过辽东乃疥癣之疾的看法,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即便狂傲不知世事的国子监生员也不敢如此轻视建奴,贤侄为何如此评价?”

    说话间走到一处凉亭,顾子轩扶着孙承宗寻了木椅坐下。待老先生坐定后,顾子轩淡然道:“建奴的优势在于王朝新兴,整个政权从上到下充满了朝气和野心,朝堂党争不问国事、军队腐化毫无战力的问题微乎其微。对于原始野蛮的政权而言,抢劫打仗既是提升社会地位的途径,也是发财的最佳甚至唯一的手段,如此环境催逼的军队,战斗力如何能不强悍?

    而我大明犯的最大错误便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以致原本的疥癣之疾成为洪荒猛兽!”

    孙承宗浓眉挑动,不动声色道:“贤侄此话何解,何谓建奴之长和大明之短?”

    缓缓踱了几步,顾子轩整理着思绪,郑重无比道:“恺阳先生,恕小侄无礼,我想请问一个问题,单论军队战力而言,我大明与建奴孰强孰弱?”

    这个问题总算有人提出来了,尽管是一个京师闻名的纨绔子弟,孙承宗欣慰又寂寥道:“问得好,这满朝诸公对大明军队的战力信心满怀,一致认为只要天朝大军尽发,以雷霆犁穴的态势出击辽东,就能一举扫平建奴进而一劳永逸地解决辽东问题,唯有老夫和熊飞白看法不同。

    在世人眼中老夫为东林中人,熊飞白乃楚党干城,加之其性格狂傲目无余子,我二人本该泾渭分明。但老夫并不在意这些流言,曾经与熊飞白就辽东问题有过交流。

    我们一致认为当今的大明军队若论守城作战,建奴自然不足为虑。若论野外攻防大战,建奴师从李成梁,自奴酋努尔哈赤兴兵以来,历经女真统一之战几十年,并从属大明对蒙古大小几十战,已然尽得骑兵作战的精髓。

    最可怕的是建奴对我大明的军队编制、作战方略了如指掌,对大明的文武之争、以文制武的缺点洞若观火。如此局面,若是倾举国之力发动对建奴的决战,得胜便罢,一旦失败定然是伤筋动骨的惨败,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人呐,顾子轩感慨孙承宗不愧是明末第一战略大家,同时也对他举世皆醉我独醒的痛苦报以深深的同情,至于另一个叫熊飞白的痛苦家伙,想必便是熊廷弼了。

    这就是英雄的代价,要不流泪要不流血,最惨的莫过于流汗流血又流泪,很不幸,这二位最终皆是落得流血流汗又流泪的下场。

    去他娘的英雄,顾子轩或许无力改变二人的结局,但终究不能无动于衷,英雄应该享受世人鲜花和掌声的赞颂,屠刀加身不应该是最后的结局。

    想了想后世某大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于无声的较量中掀起一场又一场颜色革命,将一个个反对的势力默默地搞垮,这才是大国外交的本色。

    顾子轩轻轻点头道:“恺阳先生不愧是大明的栋梁朝廷的良心,能够抛开大明的骄傲和狂妄,客观地看待敌我力量的虚实,小侄佩服。

    既然大明在军队战力方面不占优势,何不舍弃军事对决的巨大风险,转而在其他的战场瓦解建奴于无形,最终实现以及之长攻彼之短,或许能够取得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舍弃军事对决,还能瓦解建奴,孙承宗看着顾子轩的眼神抹上了一些诧异和失望。果然还是孩子啊,政权之间你死我活的终极较量,除了硬碰硬的战场对决,如何能够消灭对手。

    他微不可察地苦笑摇头,对自己问计于一个孩子感到荒谬,对方能够根据赌钱的经历异想天开琢磨出彩票,并不等于能够凭空想象地对辽东局势提出真知灼见。

    过错不在孩子,是自己期望过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