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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偏的1618: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发梢指甲全是戏

    死劾!

    又见死劾!

    在场公卿除五军都督外,余者皆是见识过贾继春、周程二人死劾之惨烈,对象都是顾子轩这个祸害。

    现在顾子轩活得鲜蹦乱跳,而贾、周二人尸骨已寒,现在何宗彦不顾重蹈覆辙的危险,再度对顾子轩发起死劾,这如何不让人心思百转滋味难明。

    王体乾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一番顾子轩君前失仪,万历阴沉着脸看了看顾子轩,又看了看何宗彦,沉声道:“何爱卿,尔非御史,亦非给事中,若是对顾千户死劾,反坐之罪当罪加一等,你可想好了?”

    何宗彦双目喷火地瞪着顾子轩道:“臣乃礼部侍郎,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在礼,案犯顾子轩于皇城之中公然扯旗造反惊扰圣躬,与礼不合违背大论,臣死劾此僚乃臣之本分万死不敢辞也!”

    这厮狂怒之下还能守住命脉,将反坐的罪名一推二六五,顾子轩心头凛然,这是一个比贾继春难缠的对手。

    顾子轩冷笑道:“国朝以孝治天下,礼义廉耻乃国之四维,礼、法乃治国之支柱,右上所扯起造反有理的旗帜于礼不合,何大人有没有想过此举于法却是不得不行呢?”

    何宗彦喝道:“妖言惑众!

    锦衣卫乃君之利器,右上所乃锦衣卫之利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当以忠君为民为要!

    尔不思忠君体国,反倒公然扯上反旗,而后鼓噪军卒营啸,此举已然形同谋反!

    锦衣卫自太祖成军起,至今二百年有余,除纪纲大逆不道忤乱作上外,尚无如此反迹昭彰之乱贼。

    陛下,臣请将此僚斩首弃市以正典刑!”

    万历彻底进入了老僧入定模式,对二人的争执视同化外纷争,不置可否不发一言。

    东林、四党、勋贵,三方人马静静地看戏,既无人趁势围攻顾子轩,也无人为顾子轩助阵辩解,偌大的乾清宫一时间形同斗兽场,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两只困兽生死厮杀,胜负之象未露以前绝不会轻易下注。

    方从哲决定添一把火:“陛下,右上所距紫禁城不足两里路,一旦变生肘腋上千劲卒须臾之间可直入禁中,两宫将倾覆于片刻,山河破碎天地变色不过旦夕之间。

    此僚若不除,则禁中不安天下惶惧啊陛下!”

    老大已经带头冲锋了,继续摸鱼就不大合适了,四党大佬总算“反应“了过来,齐声高呼道:“诛杀逆贼、澄清玉宇!”

    东林依然按兵不动,他们那点可怜的力量实在经不起折腾。

    五军都督这边,英国公等人一直暗暗观察着骆思恭,虽然骆督公表情焦急惶恐,一副想要辩解撇清却无从说起的模样,不过他眼神深处的安静还是悄悄地出卖了他。

    武安侯郑靖远暗暗打定了主意,出列亢声道:“陛下,所谓世间百态事出必然有因,右上所虽然营啸喧哗,但迄今为止无论厂卫抑或都察院、五军都督府,无一人收到其起事冲击禁中的信报。

    臣以为其中必有蹊跷,请陛下降旨左军都督府彻查,以震慑宵小不法,还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骆思恭立即抢道:“武安侯所言极是,陛下,此事原是左军都督府和锦衣卫家事,即便方阁老、何侍郎所请合乎朝廷法制,也当在左军都督府清理门户以后再行有司审理,臣忠体国是数十年,末了一身脏污有负圣恩呐!”

    他为锦衣卫指挥使领左军都督,郑靖远的建议让他有了行家法的切口,哪里敢不紧紧抓住。

    何宗彦冷冷道:“骆督公此言差邑,一言一教在乎平日,若非右上所军纪废弛不尊王化,顾子轩一介新任千户也断不至于上任几日之内,便能一呼百应既扯反旗又发动营啸!

    大祸已成,骆督公这会儿才想起要清理门户,晚了吧?”

    “你……”骆思恭憋得满脸通红,他颤抖着手指着何宗彦,张了张口却是无从辩解。

    顾子轩仗义挺身激动道:“我乃右上所千户,右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由我承担,骆督公已然予我右上所便宜之权,这事儿督公不必替我扛包!”

    众人……

    万历缓缓合上了眼,蠢货,从前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你不开口还好,这样一说,对方的炮弹可就更多了。

    “咳咳咳……”骆思恭听着这话一口老痰来不及咽下,呛咳连连脸色青紫,哆嗦着想要一巴掌劈死这个混账。

    英国公等人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地看着众人撕逼作死,快了,快要图穷匕见了……

    方从哲幽幽道:“原来如此,骆督公竟然允准顾千户便宜行事,呵呵,好一个便宜行事啊。

    老夫就不明白了,锦衣卫乃君之重器,调度执法自有章程,右上所更是锦衣卫上三所其拱卫禁中何等要害,如果有人能够予其便宜行事之权,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陛下!

    现在,骆督公竟然直接授予顾千户便宜行事之权,老夫就要代百官万民问一声儿了,你二人欲要行何便宜之事?

    营啸禁中?

    直入宫闱?

    抑或是老夫想不到亦不敢言之事?!”

    老贼下口刁毒啊,一句便宜行事让他一番搅合,生生将顾子轩一人之事上升到骆思恭参与其中甚至亲自指使的窝案了,而且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窝案!

    顾子轩目瞪口呆半晌,似乎终于醒悟自己猪队友的角色,赶紧补救道:“不是那个意思,骆督公予我便宜之权并非便宜行事之权,而是允许我对右上所制定一些特殊的训练之法,在千户所的职权范围之内可以自行决定不必事事汇报,而非你所说之便宜行事之权!”

    何宗彦补刀道:“调动千户所执行行动亦是千户份内职权,顾千户若要调动右上所擅闯禁中自然也不需要上报骆督公了。

    嘿,想来也是自然,顾千户能够发动营啸,想必对右上所的掌控还是扎实有效的,自然不必事事向骆督公禀报了!”

    “王八蛋你敢栽赃老子,老子弄死你个狗娘养的!”顾子轩似乎被彻底激怒了,挥起砂锅大的拳头就要揍何宗彦。

    何宗彦见他来势凶猛,就要趁势倒地然后惨嚎哀求,五品千户殴打从二品大员的性质,可比五品千户殴打从五品主事的罪名大到天上去了,顾子轩如果敢在御前动手,与理与法都是死路一条,毕竟他可不是煊赫的镇远侯。

    骆思恭赶紧死死一把拦腰抱住了他,怒道:“住手混账东西,你想要把我们全部害死不成,这是御前问对!!!”

    顾子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虽然略有浮夸,却是将一名被曲解栽赃的大明忠臣的心态诠释得淋漓尽致。

    ……

    万历终于睁开了眼,眸子里寒气森然:“够了!

    此事事涉国法,如何处置自有定论!

    王体乾,给朕瞅仔细了,若是有谁再次君前失仪,就给朕拖下去狠狠地着实打二十大板!”

    好久好久没有接到生意的老王公公喜不自胜地应是,然后瞪起一双眼泡肿大的双眼一一扫过众人的屁股,顾子轩的八月十五自然是重点关照对象。

    大殿恢复安静以后,万历冷冷道:“方阁老,你乃内阁首辅,依你之见此案当如何处理?”

    方从哲淡淡道:“臣还是那句话,将犯官顾子轩交由有司明正典刑即可,如此天下万民必然钦服。”

    何宗彦急了,这么做依然会给足顾子轩阵营运作的空间和时间啊!

    以镇远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骆思恭为了脱身必然的干涉,搞不好到嘴的鸭子又要飞了。

    顾子轩那个小畜生扯反旗已经是既成事实,如此证物想必无人敢于撤走,只要鼓动皇帝和在场大佬到右上所看到谋逆现场,然后按照大明律法让东厂将小畜生一刀咔嚓就好,还典什么刑废什么话,有那个功夫墨迹,还不如一刀解决问题来得痛快。

    打定了主意的何侍郎立即跪下叩首悲呼道:“陛下!顾子轩一日不除、右上所一日不肃清,则乾清宫一日不得安宁啊!

    此僚既然在右上所公然扯反旗鼓动营啸,只要陛下和各位部堂移步右上所一查究竟,在如山铁证面前,着东厂严格行监察之责即可,想必骆督公亦无二话!”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何侍郎竟然恐怖如斯,呸,狠毒如斯,这是一点转圜的余地和空间都不给顾子轩留啊,不搞死顾子轩他是死不松口了。

    何况他的建议也很有针对性,谋逆大案与普通刑事案件不同,只要证据确凿勿须刑部量刑皇帝审批这些繁文缛节,可以当场格杀勿论的。

    以东厂执刑也算程序合法,毕竟东厂的职责除了监察百官万民,也负有监察锦衣卫的职权,即便骆思恭有心护短或者遮丑也说不出什么。

    你不是口口声称以家法行事吗,这也算是厂卫的家法……

    最后的结果,就看万历的选择!

    王安大喜道:“陛下,何侍郎所言便是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为了禁中之安危,奴婢愿意为大明诛除奸佞沉沦血煞苦海!”

    顾子轩似乎吓呆了,泪花儿在眼眶中打着转却死死不敢掉落,可怜巴巴地看着万历,心头有千般委屈却无从诉说。

    万历暗暗叹了口气,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转变成这个样子,何宗彦、方从哲二人一唱一和,彻底将他这个九五之尊逼到了墙角。

    若是寻常朝争,他当然可以再度祭出和稀泥大法,不过此案涉及公然扯旗谋反,更要命的是事情就发生的皇帝眼皮子底下,如果置若罔闻寻常处置,那么乾清宫今后的安全将再无保障!

    沉默半晌后,万历沉重道:“准何侍郎所奏!”

    顾子轩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软哒哒地委顿倒地,悲呼道:“陛下……”

    骆思恭和王安自叹不如,顾老匹夫那么一个赳赳武夫,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发梢指甲全是戏的小畜生,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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