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偏的1618: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青天白日文明办案的锦衣卫
“画皮?”
这又是何意,万历脱口便表示了疑义,顾子轩拍了拍额头,这个年代聊斋志异还没写出来,难怪众人一脸雾水。
顾子轩瞥了眼方丛哲,戏谑道:“陛下,臣听一个叫燕赤霞的游方道士讲过一个故事,在他的老家有一种山魈恶鬼为了迷惑精壮男子吃人心肝,便杀了容颜俏丽的女子剥了人皮,然后施展妖术批上人皮化作绝色美人。
有那些贪恋美色的男子便会沉迷于恶鬼绝美的皮囊,心甘情愿的受恶鬼玩弄而不自知,直到最后被饿鬼吃净了心肝肠肚。
这些天杀的饿鬼便是画皮猛鬼,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光鲜亮丽,实则丑陋肮脏而又血腥残忍。”
方丛哲险些气炸了肺,畜生啊,你竟然敢把我堂堂首辅骂作吃人心肝的画皮猛鬼,士可杀不可辱啊!
但他还得生生受着,人家可没有指名道姓,如果大发雷霆不过是对号入座自取其辱。
万历面无表情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怎能御前奏对?”
顾子轩无辜道:“可我不是读书人啊,子曰过的话有些我知道有些就没听过了,比如这一句。”
万历……
“……有何内情从实奏来吧,凭空泼污当朝首辅,还挟持布控一营校尉之军心,若是捕风捉影查无实据,朕可饶不得你!”万历懒得与他废话,这就是一个没皮没脸又胆大包天的东西。
作死三人组顿时大喜,皇帝的意思摆明了已经对方丛哲怒火难抑,言下之意只要证据确凿一定对方阁老严惩不贷。
骆思恭和王安太清楚他们交给顾子轩那些东西的份量了,这些东西可没有半个字冤枉了方阁老,皇帝有了这个决心,方阁老的命运已经可以想象。
……
片刻后几名锦衣校尉看押着一群神情委顿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群人身着绸缎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个个精明强干衣衫崭新,头发却全是湿漉漉的,与人的感觉无比怪异。
他们有老者也有中年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皇帝,他们表情略微激动身姿有些拘束但并不显得畏惧,在刀枪林立铁甲森寒的禁卫面前也未露怯,很明显这是一群见过大世面的人。
各位大佬隐隐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方从哲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眼神的变化随即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方阁老眸子深处流露出深深的恐惧,这一丝情绪的转换来得突然消逝得更快,但依然被暗中关注的顾子轩和万历发现了,他们还发现这群男子看到方从哲以后面上纷纷流露出愧疚难当的神色。
难道……
顾子轩笑道:“他乡遇故知,老友重相逢,此乃人生两大喜事。
方阁老,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啊,看着你的老家人、老伙计、老伙伴,你怎么可以如此冷漠无情佯做不识呢?”
他冲着这群怪异的男子冷冷道:“见到陛下而不叩拜,主子就在眼前而不请礼问安,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这让我对你们的人生观产生了怀疑,你们人生的价值观很有必要重新塑造啊!”
一句话瞬间击垮了这群人的防线,他们纷纷想起了此前被锦衣校尉重塑价值观的过程,一时间这群没有礼貌的男人噗通跪倒三拜九叩朝见了皇帝,然后哭丧着脸嚷嚷起来。
“三叔,咱们把那九百亩投献田还回去吧,三叔你身居内阁首辅也算得煊赫之至了,方家富贵已极何必在这等蝇头小利上死守不放呢?”
“恩师,学生无能跟胡家走海的事发了……”
“恩相,学生……愧对恩相提携……”
……
这群人便是方从哲出五服的远亲和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门生、老家人等,他们与方从哲荣辱一体生死与共,他们都享受着方从哲的庇护和鸡犬升天的特权。
此时众人对他“热情”地招呼,他既不能否认他们的关系,因为这很好查验诡辩亦是徒劳,同时也不能积极回应,那样愈发为顾子轩的行动增加公信力,一时之间憋得非常难受。
顾子轩看了看方丛哲隐隐冒汗的额头,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方阁老,这些人虽然常驻京师算不得远方而来,不过从关系上而言,却是你的远服亲戚和子侄,当然门生座客也是有的。
亲朋好友打招呼你却如此佯作不知,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方丛哲内心一万头羊驼奔过,面上却是淡定道:“如何待人老夫还用不着你这个黄口小儿教我,有何手段便一发使出来吧,老夫知你厂卫手段酷烈无所不入,再是荒谬的结果老夫也能坦然受之。”
顾子轩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方阁老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我锦衣卫弟兄们宵衣旰食为国除害的成果化作公器私用的叵测之举,我现在除了骂你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你这只千年画皮鬼的丑恶面目终究经不得照妖镜考验,不论你在陛下和朝野臣民面前掩饰得如何光鲜亮丽,也逃不得我锦衣卫的三昧真火。”
他对杜洲轻轻点头,杜洲便掏出了一叠签字画押的供状呈与王体乾,王公公接过了供状正要呈给万历,顾子轩打断了他:“王公公稍等片刻,这些供状都是方阁老的远亲、门生、座客的供词,详细呈述了首辅大人如何与他们暗中操控强买横卖收纳投效田、勾结海商巧取豪夺逃避商税,以及巧立名目煽动民意驱逐东南矿监的内容。
咱们锦衣卫的东西就这么交上去,恐怕方阁老会指责咱们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方阁老如此看待锦衣卫这让我很痛心,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怎么着也得挣扎一番,因此顾某还得劳烦王公公勘验一番,确认这些供状的供词是否是他们本人亲自书写并画押,同时确认这些人身上可有半分严刑逼供的伤痕,咱们右上所兄弟虽然做的是监察百官的活计,可也不能凭空让人污了清白。”
王体乾一怔,小兔崽子思虑如此严密,他要搞死方阁老的心思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后生可畏啊,既然顾子轩敢如此表态,那就证明他得到这些供状的时候定然不曾对这些人施加酷刑了。
东厂已经连续好多年蝉联大明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先进工作单位,可要像右上所这般不让嫌犯受明显的皮肉伤害的同时,还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供述有可能让自己掉脑袋的东西,他自认东厂也无能为力。
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右上所这是如何办到的,这愈发坚定了他跟右上所请教学习严刑逼供的先进技术了。
说来惭愧啊,东厂是公认的比锦衣卫更加没有下限的特务组织,可如今东厂办不到的事情右上所居然做成了,这让王公公惭愧的同时也萌生了更强烈的危机感,核心业务一再遭遇强烈竞争,真真愁死个人了。
……
王体乾立即安排东厂的人手开展工作,让这群人随机写下一段各自供状的内容,为了获得公信力,王公公非常贴心地邀请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等行业权威一同查勘,待一一确认是本人笔迹以后王公公点点头,继续安排所有人脱下衣衫验伤。
这群人平日里衣冠楚楚,此时背着万历全部当场脱成光猪清洁溜溜,连头发也全部打散检验头部是否受伤,这个环节比较细致琐碎,两炷香的功夫才完成检验。
文官那边的三大巨头全部提起了十二分的慎重,他们无比期望能够找到锦衣卫屈打成招、伪造供词的证据,在他们的火眼金睛严密监视下,东厂番子一改往日里手段酷烈态度佛系的办案姿态,无比公正、公开、合法、有礼地开展勘察复核工作。
查勘的过程是压抑的,三位大佬和方从哲心情是绝望的,他们震惊地发现这些方阁老绝对的心腹提供的证词绝对可信毫无瑕疵,不单画押签字亲历亲为,连供词也是自己书写绝无外力强迫,因为只有自己书写的证词才能做到笔迹流畅自然。
这就太恐怖了,寻常的供词向来由司法或者特务机关工作人员代拟,只要本人签字画押就能具备法律效力,顾子轩这个畜生竟然前所未有地让所有嫌犯自己书写供词自己签字画押,这就是铁证如山容不得半分质疑,效果堪比后世未经删改校正的原装执法视频。
这群人不知遭受了何等的大恐怖,他们似乎唯恐方阁老不死,不单供述了方阁老操控运作的详细过程,连来往账簿藏于何处、重大项目具体经办时间、具体牵涉的相关海商及其家族联络负责人等等要命的信息,全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这些人跟随方从哲的年头远远超过骆思恭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间,刑部尚书等人就要怀疑这些人便是锦衣卫安插的卧底。
他们不信邪,接下来一寸一寸地仔细查验了所有人的身体,结果依然一无所获,他们身上皮肤完好没有受到半分伤害,哪怕是内伤的痕迹也半分欠奉,作为司法部门的高手,刑部尚书等人非常确定这些人没有受到任何刑罚的攻击。
这个结果给他们造成的震撼丝毫不亚于王公公,尽管所有人毫发无损,但他们依旧非常执着地认为他们遭受了锦衣卫的非常规刑法拷打,否则这群精神正常的家伙不会干出这等自己挖坑埋自己的作死行为。
三司今后的挑战更加严峻了,这一次右上所带给锦衣卫的刑讯手段的进步是质的飞越,他们对此绝望而又无能为力,纷纷对方阁老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查勘的结果基本已经决定了方阁老的下场,政治前途完蛋是一定的,至于能不能保得性命在,接下来就得看皇帝想得到的东西了。
……
顾子轩看着兴高采烈又不无担忧的王体乾,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方从哲和集体黑脸的三位大佬,淡淡道:“查勘已经结束想必结果也已经出来了,为了避嫌,我想还是劳烦刑部尚书黄大人宣布结果吧。
黄公有劳了,请!”
黄克缵心头有一万句MMP偏又不能讲,因为顾子轩的理由和请求合情合理,他作为刑部尚书在文官首脑出事的时候负有监督对方是否用刑、作伪的责任,结果出来以后自然也有宣布结果的义务。
黄尚书只得黑着脸满口苦涩地上前奏道:“陛下,经臣等严密勘验仔细排查,右上所呈交供状不曾作伪,人证等亦未遭受任何严刑拷打,供词真实有效可为呈堂证供!”
黄尚书的铁口直断,顿时让方从哲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看着那些往日里熟悉的面孔竟然那么地不真实,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却再也张不了口。
方阁老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自己完了,纵横官场一生的首辅大人,竟然如此荒唐地栽到一名半桶水锦衣卫手上,更加荒诞的是对方以同归于尽的声势诓骗皇帝,第一步矫称造反、第二步兵谏,最后却是以文明办案的手段完成了最后一击!
文明办案的锦衣卫啊……
栽在这样的对手屠刀之下似乎不算冤枉,方从哲钦服而又怅然地看着顾子轩一眼不发,抬头看了看苍茫的天日,入目一片青天白日没有半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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