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家的子孙果然没有两个蠢货，顾子轩腹诽不已，面上却是一副陛下高明的模样，他正色道：“圣明无过于陛下，东印度公司正是臣要说的第三条！”

    万历不置可否道：“听说你们那个啥公司人员倒是齐整，所有的勋贵几乎一锅端了，起事的本钱便是几百万两，这可是成大事的气魄啊，可比朕强多了！

    不论是太仓还是内库，朕都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果然人多力量大，朕恭祝尔等旗开得胜咯！”

    这话就诛心了，王体乾眼角一跳，他虽然没有公然入股，不过他也是拿了干股的，王安、骆思恭的情况一样儿一样儿的，不过份额不同罢了。

    这便是三人同进退一起搞死方从哲的现实基础，很利益，却很实用。

    三人紧张得冷汗顺着脖子一路趟进了腰，皇帝看似不喜不怒人畜无害，不过顾子轩若是应对有差，保管众人吃不了兜着走。

    顾子轩却是恍然没有听明白万历话语之中的杀机，他等这一天也有些日子了，筹谋半天不就是为了得到万历的承认吗，东印度公司这玩意儿便是国家殖民而不愿坏名声，用老百姓的话讲便是当了婊子立牌坊的产物。

    英国、荷兰这些蛮夷的国王能够想出这个损招大发横财，万历作为天朝上国的君主难道脑子便装的全是大便不成？

    人老成精啊，在顾子轩看来万历的姿态便是分赃的虚张声势。

    看明白了这一点他夷然不惧，坦然道：“陛下谦虚了，不过陛下有一点却是大错而特错！

    东印度公司不是勋贵的公司，而是陛下的公司，是大明的公司！”

    万历依然面无表情，右手食指却是轻轻敲击着御座，淡淡道：“朕未出一钱银子未许一兵一卒，如何东印度公司便成了朕的公司？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明之所以得享国祚堪比汉唐，凭的便是律法森然，强取豪夺之事朕不能为、不可为，亦不屑为！”

    顾子轩躬身赞道：“正因为陛下公心治国，臣方能畅所欲言实干任事。

    陛下，臣方才已经说过大明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财政匮乏，以致处处受限如同一个泥足深陷的巨人，空有庞大的身躯和磅礴的力量却无从发力。

    臣的第二个法子能够快速搞到上千万两银子，不过此法与彩票一般乃是救急之法，可一时而不能长久，否则必然人心思变于国无益。

    而东印度公司却是一个长久下蛋的金鸡，如果搞好了，每年为大明带来额外的几百万两白银不算，还能获得大明急需的粮食和土地。

    对于大明和陛下而言，这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万历坐直了身躯，敛去了面上的揶揄，正色道：“此意何解？”

    顾子轩笑道：“具体的好处，想必王公公已经对陛下细细陈述，而陛下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陛下圣明，臣幸甚不已！”

    那日成立东印度公司大会时的所有消息，在顾子轩和王体乾的通力合作下，事无巨细全然传与了万历。

    事后宫中全无动静，万历和顾子轩这一老一少遥相执棋隔空过招，双方都是聪明人，老狐狸和小狐狸都准确地理解了对方的信号。

    没有消息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万历对此事全无反弹，顾子轩便吃下了定心丸，至少万历这个穷鬼默认了此事的可行性，并对勋贵们在文官的锅里面捞食的行动表示赞同，同时对顾家主导东印度公司表示支持。

    聪明人不止万历和顾子轩，英国公、成国公等人能够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同样是因为看明白了万历无声释放的信号，否则这么大一块肥肉如何轮得到顾家持刀分肉。

    毕竟一个威望足够但根基浅薄的勋贵主持东印度公司，是万历能够做出的最佳选择，如果英国公、成国公等两百多年的豪门上位，最后给予皇家的威胁将不会低于文官集团，老辣的万历不会做出如此愚蠢而短视的选择。

    有了万历的支持，顾子轩随后便顺势而为火速拿下了方从哲和何宗彦。

    此事看破的人不能也不敢说破，看不明白的如顾伟奇，蒙在鼓里的如方从哲等，为事态的剧烈推进而震撼或陨落，最终得到最大实惠的君臣几人终于成功会师，现在便是讨论分赃的时刻。

    万历心头得意，这是他辍超几十年以来，对文官取得的最漂亮的一场胜仗，既然顾子轩这头小狐狸已经把话挑开，万历若是仍然装傻便失了君王的气度，哪有帝王对臣子退避三舍的。

    他面无表情道：“幸甚不已吗，把事情做好再来与朕表功吧！”

    顾子轩狂喜不已，这就答应了？

    王体乾三人眉梢眼角也是掩不住的喜色，不愧是顾家害虫啊，皇帝这等出了名的面团子性子，竟然让他三下五除二搞定了。

    这是啥，这是要发的节奏啊!

    ……

    说好的中华文明不扩张呢？

    万历如此痛快地正式表态承认东印度公司，大大出乎了顾子轩的意料，这……不符合万历的性子啊。

    皇帝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和意外，幽幽道：“很意外对吧？

    呵呵，如果你们有机会享受到回家一群女人不停地要钱，出门一群掌柜带着伙计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停地要钱，堂兄叔伯八大姑九大姨年复一年不停地要钱，外地的活计一年四季不停写信哭穷要钱……

    朕相信到那时你们会比朕还要痛快！”

    这么凄惨的吗，顾子轩想起那个可怕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后同情地看着万历……

    万历怒道：“小兔崽子这是啥眼神儿，这是作死呢，朕还轮不到你可怜！

    说吧，想要朕如何支持你等，先说定，人马刀枪朕这里是一概欠奉！”

    得，不愧是大明朝出了名的老抠儿，顾子轩腹诽不已，面上却是无比恭谨道：“东印度公司每年纯利的两成可以上交太仓，一成交内库！

    陛下唯一要做的，便是允许东印度公司挂上‘大明皇家’的旗号！”

    万历面无表情道：“上缴纯利五成！”

    顾子轩倒吸凉气道：“这是抢劫，那么大的摊子还要运转，没有了高利谁愿意背井离乡刀头舔血？

    四成不能再多了！”

    万历摊开了手冷冷道：“朕是一国之君，你竟然与朕讨价还价？”

    顾子轩梗着脖子道：“在商言商，臣还是那句话，没有了足够的利益驱使，谁愿意卖命？

    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也不花费一两银子，而朝廷能够得到万里沃土还有源源不绝的白银，纵观上下二十二史，即便强如汉唐也是前所未有，陛下，此事若成史书之上将如何记载你我君臣之丰功伟业？”

    万历意动了，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好大喜功、侵伐他国，兴许朕便成了第二个隋炀帝呢？”

    顾子轩叹道：“陛下谬矣，隋炀帝倾举国之力远征高句丽，以致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而今日陛下却是以民为本，坐收万里沃土之利，以海外之财富充实国库造福百姓，与那隋炀帝堪称天上地下，百年之后史书和子孙自有公断！

    到那时，陛下天日之资当可与秦皇汉武、唐宗太祖比肩矣！”

    这个前景和评价可谓极高极重了，沉默一会儿，万历终于展颜一笑，淡淡道：“少学文官那套，朕百年以后遗臭万年还是千古一帝，全看你小子这一把了。

    朕没有掏一钱银子没有出一兵一卒一刀一枪，可却押上了朕最宝贵的生前身后名！

    顾家小子啊，你我爷孙……当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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