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里，气氛有点凝固。

    半晌，冷凝霜干巴巴道：“要不我们抽签吧！”季常存和褚乐杉略微僵硬点头，沐晨宾自是随他们的意。

    三人抽走三题，沐晨宾拈过最后一个纸团，打开一瞧，却是个“竹”字。

    “谁来写词？”冷凝霜对着眼前的“菊”字发楞，季常存欲言而又止，褚乐杉咬咬牙，举起“梅”字道：“我来吧！”

    沐晨宾瞧瞧手里的“竹”字，很无所谓地转了几圈笔，以竹为题，这个好办，上个位面由清到近现代，咏竹的诗句颇为不少，随便挑一首吧。

    要说咏竹诗中比较著名的，应该属郑板桥的《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赞颂竹子生长在岩壁的艰难环境下，仍不屈不挠的向上精神。

    但是，本诗题的是《竹石》这张画，竹与石仍是一个整体，在没有原画作的当下，直接用这首诗有点儿空，旁人乍一想，咏松咏柏似乎也能对得上号。

    还是换一首吧，沐晨宾扫了眼正在冥思苦想的三位同学，脑中闪过了几十上百首咏竹诗，最终选定了《咏竹》。

    沐晨宾神色肃然，双手合十，表示对先辈的悼念，然后提笔一挥而就：

    雪压竹头低，低下欲沾泥；

    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尽管大雪的沉重将竹子压弯了腰，枝头眼看要沾着地上的污泥了，但是等到天放晴，红日出，雪融化，那竹子依旧会丢掉负担昂首挺胸！

    直白的字句，也没有引经据典，但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了他无惧威逼利诱，坚持革命的刚直不阿的气节。

    从头到尾，不过五分钟，沐晨宾把稿纸往前一推，大功告成。

    季常存正对着“兰”字毫无头绪，见沐晨宾三笔两笔就完事，眼睛都直了，忙俯身观看。

    全诗仅20字，又没有生冷字词，他一下就扫完了，还未细品，诗中扑面而来的豪情已然在心中回荡。

    待思绪渐渐平复，季常存望向沐晨宾的眼神充满了崇拜，试探地递出自己的那张纸“兰”。

    沐晨宾瞄了一眼，扯回自己那张答题纸，挥笔写下四句：

    识曲知音自古难，瑶琴幽操少人弹；

    紫茎绿叶生空谷，能耐风霜历岁寒。

    昨晚跟朱晓雨厮混，弹了一夜的古琴，古琴又名瑶琴，所以看见兰花题，他就想到了吴昌硕的这首《题画兰》。

    吴昌硕是晚清民国时期著名国画家、书法家、篆刻家，沐晨宾的毛笔行书正是仿的他的字体。

    这位大家集“诗、书、画、印”为一身，融金石书画为一炉，被誉为“文人画最后的高峰”，著名画家齐白石也曾受过他的指点。

    他画的兰花都是自己题诗，不乏佳作。这首《题画兰》正是其中之一，诗中流露着一种曲高和寡、孤芳自赏的心绪。

    不同于板桥的《竹石》，此诗虽然也是题画，但是画中除兰花外别无它物，且“紫茎绿叶生空谷”指向明确，用于答题还是很适合的。

    季常存又读了一遍诗，叹了口气，心服口服的竖起大拇指。既然抽出身来，便过去帮褚乐杉研究梅词。

    褚乐杉已定下卜算子之名，这是他最熟悉的词牌之一，还有陆游、刘克庄、苏轼、朱敦儒等古代诗人的诸多首《卜算子·咏梅》可供参考。

    卜算子格律变体不论，正体为双调四十四字，前后段各四句、两仄韵。

    季褚二人按着“中中中中平，中仄平平仄……”一字一句填词，却是无甚进展。

    沐晨宾遥看他俩抓耳搔腮的苦恼样子，颇有喜感。

    小声讨论了半天，不知说到什么，季常存取过“竹”、“兰”两首诗拍在褚乐杉面前，褚乐杉震撼许久之后，终于舍下脸前来向沐晨宾请教。

    《卜算子·咏梅》在近现代也有许多诗人写过，例如郭沫若、瞿秋白等。

    而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主席的那首，沐晨宾小学二年级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当下也懒得多说，直接爽快的把主席大作抄出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既然已抄了咏梅词，那么主席的另一首咏菊词沐晨宾也就顺势而为了：

    《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主席此词通过重阳述怀，表达了诗人对根据地和革命战争的赞美之情；表达了革命的人生观、世界观；表达了诗人宽广的胸襟和高度的乐观主义精神。

    前后阕都是由议论转入写景，寓情于景，景中抒情。哲理寓于直叙、议论、写景之中；深情寓于宏观秋光之中。

    冷凝霜的咏菊诗此时已写出初稿，正在推敲用字和修改润色，褚乐杉就把沐晨宾写满四首诗词的稿纸挪到她面前。

    读完主席的采桑子，冷学妹俏脸一红，把自己的稿纸揉成一团塞进桌肚里。

    后又端详“竹”“兰”“梅”三首，冷学妹与季、褚二人一同，痴痴呆坐，反复品味，对沐晨宾佩服得五体投体。

    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半晌，冷学妹朝教室中另三支队伍瞄了几眼，怯生生说：“要不，咱们交卷？”

    季长存看看表，距开考才过了不到一小时，不是很甘心，但也别无他法，和褚乐杉对视一眼，弱弱道：“那就交吧。”

    沐晨宾自是无所谓，于是四人向监考老师示意交卷，一同离开教室。

    其他学校的参赛同学还在冥想苦想作答，见秀越一中的队伍这么早就交卷，顿时引起一波骚动。

    要说历届比赛，常有些高材生选手早早作答完毕，但是人人都要利用剩余的时间精心修改润色，反复斟酌每一个字字力求完美。

    就算最终改无可改，他们还有较弱的队友需要帮助，哪能舍得提前交卷。即便是少数自觉无望的队伍，自小养成的良好考试习惯也会令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故此，每年风雅颂诗歌赛，提前足足半小时便交卷的队伍，不是自暴自弃，便是信心满满，无论哪种，都极其罕见。

    无怪乎考场里余下的12位同学反应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