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凌夏树皱起眉头，一股怒意凭空而生，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淡漠。他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让这敏感的少女又变成这种样子，真是很想就此一走了之，但眼前这别扭的少女却又是关键，无法就这么置之不理。

    “你要知道，并不是只有你才受苦。”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初洵美，握紧拳头克制自己的怒意。“我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九岁就和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后来又被一群疯子袭击，姐姐为了救我从此昏迷不醒，而我自己则被一种虚拟系统病毒感染，从13岁到现在，每天晚上只要一睡着就要做恶梦，带着无比真实的疼痛和无穷无尽的敌人搏杀，直到死掉为止，皮肉被切开无数次，内脏被刺穿无数次，手脚被砍断无数次——”

    初洵美转头看他，睁圆了眼睛，微微张着薄唇，似乎有点被吓到了。

    “……然后每天醒来，我还要忍耐着全身没有消退的疼痛，去挣出我的生活费和姐姐的医药费。”

    他低下头，紧紧地注视着少女的眼睛，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继续把话说完：“像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六年。”

    “……”

    初洵美屏住呼吸，愣在那里。

    “因为一些事情，我的姐姐现在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支撑二百多天，我必须在这时间限之前攒出足够打动那些贪婪的编写者的财富，还有可能要和一个隐秘的暗杀组织拼死战斗，”

    凌夏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杀气，瞳孔中隐约有橙色的光点一闪而过，顿了顿，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姐姐，所以这个机会我不会放弃，”

    在房间门口，他停住了脚步，“明天上午我会带你去进行女神的相关训练，你心甘情愿也好，继续那种绝望的样子也好，都必须跟我一起进入女神狩猎区——”

    “——或者成为属于我的‘女神’，或者死在那里！”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关心初洵美的反应，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救出姐姐，然后继续普通的生活——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放在他的心上。

    星河的幻光缓缓移动，初洵美注视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身体缓缓放松，最终把自己埋在双膝里，却并没有再哭泣。

    ……

    凌夏树不知道初洵美昨天晚上都想了些什么，他也并不在意，甚至还预备了一些如果她不肯去的应对方法，但是第二天的上午，少女虽然依然把自己包围在冷硬的壳子里，却主动吃了些东西，然后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既然她都行动表示了，凌夏树也没有故意给她脸色看，不去管老狗那暧昧的脸色，一起出门朝着预定好的地方出发。

    “顶级的训练程序，都被控制在那些顶级组织手里，咱们想都不用想，民间传播的基本都是一些阉割了再阉割的简化版，用那样的东西，说实话，意义不大还死贵。”

    老狗熟门熟路的领着凌夏树在凛河贫民窟那毫无规律可言的道路中前进，“不过总有一些特别聪明的人，能够别出蹊径，间接达到目的——我们现在去的这个就是，这家伙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我知道他做了不少类似的生意，凛河这边去碰运气的那些队伍，有不少都是在他这里进行的相关前期训练。”

    谈话间，道路越走越变得狭窄肮脏，路旁堆满了垃圾甚至是排泄物，偶尔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从旁边破烂遮掩的洞穴中透射过来，到后来甚至还有三五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的家伙呈包围状企图靠近，不过当凌夏树很干脆地展示出了「疯狂希望」后，这些人就果断的退去了，之后也没有再遇到类似的麻烦。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老狗带着众人，在一个不起眼的洞穴门口停了下来，敲了半天门，才有个一听就是刚睡醒的声音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声，给他们打开了门。

    “你们来得太早了。”

    对方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开门之后都不看他们一眼就往回走，“我昨天晚上3点半才睡。”

    凌夏树谨慎地打量着他和洞穴里的环境。油光浮肿的面容，皱巴巴的衣服，乱糟糟的鸟窝头和明显超标的体重，以及地面上随处可见的乱七八糟的脏衣服和垃圾，一眼就能知道这绝对是一个长期不出门的人。

    视线中的这一切，让凌夏树微微皱起眉头。作为烘培屋的店主，这样的屋子让他本能地感到不舒服，顺带着也对主人心生反感。

    “进去吧，别看他人这个样子，本事是没话说。”

    老狗这种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凌夏树的想法，嘻嘻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当先往里走，“相信我没错的。”

    在他的带领下，几个人鱼贯而入。凌夏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此时已经决定如果效果不行就回去请瑾歆帮忙——拥有辉煌女神潜质的女神候补生可想而知有多稀少，这次机会不能浪费。瑾歆虽然说已经为自己用掉了一次人情，但这种事对她和共读会都是惠而不费，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

    “就在那里了，会用吗？”

    主人打着大大的哈欠，伸手朝客厅中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指了指。

    凌夏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然后一台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映入他的视野：流线型的机身，人体工学设计的手柄，宽厚而巨大的头戴式显示器，还有画着各种绚丽画面的宣传海报，以及胡乱堆在一边的多得惊人的线缆——

    “VR游戏机？”

    他转头望向老狗，沙哑的声音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这东西他在姐姐出事之前曾经玩过几次，有些印象。

    “是特别改制的专业训练仪器。”

    肥男屋主不满地开口，“虽然我不是编程者，没法编写真实的训练环境，但这套现世的设备经过了我个人专有技术的改造，虽然没什么保真度可言，但训练效果上可是不打折扣的！你们又不是第一个来的了！”

    也就是说，真的是游戏机。

    凌夏树表情有些难看地又看了老狗一眼。

    “那个，这就是我说的另辟蹊径了……放心，他这套设备用了不短时间了，而且据说也曾经吸引大组织来考察过，终究因为档次太低，嫌寒酸没有采纳。”

    老狗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然的解释，“……还有，钱已经交了。”

    “哼。”

    屋主哼了一声，显然是对那个‘寒酸’的评价不满，“训练的本质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了吧，搞那么多虚的花哨东西干啥？……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用？”

    他走过去捧起那个vr头盔，不耐烦地看着众人。

    “……”

    凌夏树还在思考，初洵美却主动走上前去、一声不吭的在屋主面前站住，看着少女那故作冷漠的脸，他露出一个短暂地微笑，没有阻止。

    “我这已经改进的第四代了知道吗？”

    肥男屋主一边给少女穿戴设备，一边继续嘟囔着，“女神需要的素质是什么？其实也就是两点，一个是对冲的速度，另一个就是持续的时间……”

    他帮初洵美把手柄固定好，开始打开设备调试参数，“我这台机器虽然画面差了点，但是这两样都能一点儿不差的训练到，有什么差别？”

    初洵美睁开眼睛，随着机器的启动，身周前出现了一个解析度不高的球形虚拟空间，直径大约是四米的样子，肥男用的设备并不太高端，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雾蒙蒙的，仿佛隔着纱窗。

    然后初洵美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堆颜色各异的立方体，而空间中也生成了几个颜色也各不相同的小球，静静地在不同的方位悬浮着。

    “开始了，先从基础训练开始。”

    肥男按下了启动键，从小球的圆心开始生成一些凹陷的几何体，缓缓的向外飞散，初洵美的视野中也出现了一些简图教程，要求她用相同颜色的立方体去填补那些凹陷。

    知道矩阵工作原理的人就会明白，这是在模拟人员在现世战斗时产生非法数据的情景，而女神的作用就是迅速地分析出这些数据的特征把它们对冲掉，防止被矩阵接受。

    示意图简单易懂，少女笨拙的开始第一次尝试，初始的时候，带凹陷的几何体生成的速度不快，向外飞散的速度也缓慢，她很容易就能完成任务，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难度开始逐渐提升，小球处生成凹陷体的速度越来越快，飞散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上面的凹陷也不再是正规的立方体，开始出现各种几何体以及扭曲变形。

    或许F.I.N.D.E.R的分析是对的，初洵美真的拥有相关的天赋，哪怕是第一次上手，她也很快就熟练了整个流程，大多数凹陷几何体还没有飞离小球就已经被她迅速的用手中块体填补完整，消失无踪。

    肥男对此没什么感觉，无聊地又打了个哈欠。他收费不低，能被带到这儿来的女神候补生，怎么说也都有一些基本的天赋。

    然而慢慢的，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个‘游戏’的难度不断地提升，不但生成的凹陷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飞散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就连作为原点的小球也开始进行无规律的移动，越来越多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凹陷体漫天飞舞，到了最后，甚至彼此之间还会发生相互作用，复杂的碰撞轨迹让难度进一步提升。

    旁观的人只看见无数方块到处乱飞，甚至眼睛都快要来不及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初洵美却竟然还能够毫无差错的迅速填补，虽然越来越吃力，汗水已经清晰可见地从她额头不断流下，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凹陷体飞出球型范围。

    “哇哦。”

    肥男愣愣地无意义感叹一声，随后回过神儿来，按下主机上的另一个按钮，“你们的这个女孩儿的反应速度还真是厉害……现在来看看她的抗压能力怎么样吧……告诉你，这才是我这套专有技术的精华。”

    随着按钮的按下，初洵美头上的头戴式显示器发出了莫名的电流声，然后少女就只觉得大脑仿佛被一下子挤压住了一样，沉重而凝滞，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呜！”

    这猝不及防的改变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少女虚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晃了一下，直挺挺地向后软倒。

    人影一闪，凌夏树仿佛瞬移一样出现在初洵美的背后，紧张地伸出手去，撑住了少女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