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勇很开心。

    五十多岁的人，知天命的年纪，本来应该万事万物不盈于心才是。

    但他能感知到那层透明的天花板随着郑老板止血钳子一下下敲打，从坚不可摧到开始出现裂纹。

    它还没碎，周春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碎。

    但只要持之以恒，总有会破碎的那一天。

    或许，下一次止血钳子敲打，自己就能听到哗啦的声音。

    上面的天空是如此纯净，空气是如此鲜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一天能够有技术上的再次突破！

    第六个患者做完了，周春勇和郑仁转身下台。

    他身后有带组教授穿着无菌衣，戴着手套，做好准备。等两人离开，带组教授直接上来负责按压。

    这种做派……郑仁还是觉得很爽快的。

    毕竟只要能节省手术时间的事情，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郑老板，刚才第二次选点的时候，您敲了我一下，是为什么？”周春勇一点都不掩饰，下了台直接问到。

    “哪里你的手型有一点不对的地儿。”郑仁摘掉无菌手套，做了一个手势，道：“喏，像是这样，穿刺套件更好控制。”

    周春勇试着摆出和郑仁一样的手型，却觉得有些别扭。

    有点类似于小型的瑜伽姿势，周春勇的先天条件是不够的。

    郑仁也知道他做到这一点，还是有些困难，但无所谓。刚刚的那个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位置。

    即便是穿刺套件移动，也不会影响手术结果，只会让系统评价从100%降到99.8而已。

    郑仁来到操作间，一位老人坐在沙发上，看到郑仁后微微点了点头。郑仁则毕恭毕敬的走过去，和老人交流着。

    周春勇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操作间里。

    他眼神猛然变得凌厉，像是砍刀一样扫过去。

    要是可以数据化的话，朱良辰已经被腰斩，血流如注，在痛苦中死去。

    可惜，眼神是杀不死人的，尤其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的朱良辰。

    “周主任，手术做的真漂亮！”朱良辰上来没有和郑仁打招呼，打扰他和林老的交流，而是看上去真心实意的恭维周春勇。

    周春勇没有刻意表现的大度，也没有流露出厌恶的神情，而是直接无视了朱良辰。

    他做了一个手势，苦笑道：“林老，打扰一下。郑老板，这个姿势我的手指好像不行，用不上力气。”

    “多锻炼一下，小指屈肌和蚓状肌本身就不太发达，要控制穿刺套件，力度还是偏弱了一点。”郑仁平平淡淡的说到。

    “精细度要达到您的要求，我得盘碎十个文玩核桃。”周春勇开玩笑的说到。

    郑仁笑了笑。

    换个人在这儿，或许会凑上去说点什么，让手术室的气氛更和谐。

    但郑仁却没这个心思。

    还有14台手术，估计下午4点之前能完事儿。

    “冯，你问问苏云，机票定了没。”郑仁问到。

    “好咧。”冯旭辉和刘晓洁站在角落里，冒充不存在。

    听到郑仁的话，冯旭辉马上答应，开始给苏云那面打电话。

    周春勇原本不想跟着去内蒙，那面太远、太偏僻，只为了两台手术，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可是技术上的突破，像是一块口味上佳的蛋糕，他垂涎欲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他的心思已经开始动摇了。

    “郑总，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上午十点十五的飞机。”冯旭辉说到。

    “好。”郑仁看着林老，老人家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在琢磨着自己刚刚说的心得。

    郑仁没有打扰林老，见患者送上来，他和周春勇走进手术室。

    进门的一瞬间，郑仁侧头向朱良辰笑了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至于脸上戴着无菌口罩，朱良辰能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那就和郑仁没什么关系了。

    冯旭辉感受到操作间里微妙的气氛，他知趣的马上收起手机，躲到一个角落里。

    帝都肝胆，两个大主任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是为了讨好郑老板……什么是牛逼？真是牛逼啊！冯旭辉心里想到。

    不过马上要去科尔沁了，云哥儿说自己什么都不用准备，带着一张嘴去跟着蹭吃蹭喝就可以，这么做真的好么？

    冯旭辉没有听苏云的，他已经和马全联系，在科尔沁调拨两台车以备不时之需。

    刘晓洁站在最角落里，看着自己曾经做过工作，但没有丝毫进展，不可一世的两名主任，心里感慨万千。

    还是在长风微创好，抱着郑老板的大……自己是抱不上的，只能抱身前这个冯经理的大腿。

    走路一瘸一拐，不知道自己抱他的大腿，他会不会摔倒，把门牙都磕掉了。

    刘晓洁心里想了一个冷笑话，随后沉默的观察着操作间里所有人的表情、动作。

    这是成长，刚刚迈出校园的刘晓洁渴望着成长。

    朱良辰根本没在意周春勇的无视，他笑呵呵的来到林老面前，问候了一声，便去操作台前把技师给撵走，认真的看着手术。

    刘晓洁在兰科公司培训的时候，就有人告诉她帝都肝胆两个病区的主任水火不相容，这一点一定要注意。

    有同样的活动，一定要每个病区都搞一次，甚至连前后顺序都要千思万想。

    可是现在，朱良辰根本不在意周春勇的无视。这种冷冰冰的无视与淡淡的却不加遮掩的敌意，连刚刚步入社会的刘晓洁都能感受的到。

    自己一个业务员都无法忍受的事情，朱良辰朱主任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刘晓洁虽然知道答案，却一直很困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一方大佬放下面子，不顾一切的上门找打？

    她想不懂，因为她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

    第七台手术结束，郑仁和周春勇走出来。

    朱良辰笑呵呵的从操作台前的椅子上站起来，不顾周春勇的冷眼迎了上去。

    这是他的优势，有孔老大在，周春勇就不能太过于放肆。

    所以朱良辰准备把这个优势发挥到最大。

    “郑老板，忙着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