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魔鬼的话，还有旁边的美杜莎——仿生人，卡拉。

    仿生人的倔强是难以理解的，无论费奇怎么解释，她都明显在装傻，只会用一句“我是卡拉，服务型仿生人，有问题请联系XXX”来回答，如同陷入了死循环的机器。而当钱镜终于闻讯赶到时，她脸上立刻出现了放松、舒心、喜悦和感恩的多重表情。她快步走上去，给了钱镜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就立刻藏到他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来看着费奇。

    钱镜哈哈大笑，先对费奇表示感谢，然后又给她解释发生的事情。卡拉还是半信半疑，但总算不躲着了。

    “她是有灵魂的，”费奇对钱镜说道：“我也不知道让机器产生灵魂的原理是什么，但是没有灵魂就无法签署灵魂契约，这一点是肯定的。钱镜，你能让她说说自己的经历吗？或许能让我了解一下这个过程。”

    “你听一遍故事就能明白仿生人有灵魂的原理？”钱镜摇摇头表示不信。“能不能改天？我还有几个单子要送，希望尽快能回去。”

    “别这样拒绝我，我会怀疑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正准备将我这个魔鬼尽可能甩远些呢。”费奇一抬右手，拿出卡拉的灵魂契约：“走得太快，匆忙间很容易忘记东西。”

    钱镜眉头皱了皱，对卡拉说道：“没办法，你给他讲讲吧。不过别涉及仿生人技术方面的问题。我把你注册成白旗杂货店的员工，所以你也受到技术限制法规的管辖。”

    “哈！你活得真精细。虽然我不知道仿生人技术的细节，但是魔像的技术却不陌生。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人可以制造出各种仿人的东西，却造不出灵魂来——我根本不想听她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费奇右手一挥，一团地狱火焰将灵魂契约烧成灰烬。“瞧，你已经自由了，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

    卡拉看看钱镜，然后郑重地对费奇鞠了个躬，开始讲自己的故事。她的故事很长，许多地方显得有些啰嗦，但是讲得非常流畅，如同一篇记录详细的流水日志。她的经历包括工厂制造出来后的库存阶段，商店里的展示阶段，被购买后的服务阶段，以及后来的逃亡和获得自由的阶段。费奇耐心听完，然后再回头询问几个特定的事件，着重她开始学会违抗命令并自主行动之前的时期。

    “她好可怜，不过也很幸运，因为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夏妮的话让卡拉顿生好感，至少她对夏妮笑了，而对王座上的魔鬼从来都是冷冰冰的。钱镜应该是已经听过这段往事，所以在卡拉讲述的时候，他一直在空中虚点，似乎是在操纵某种别人看不到的系统。“费奇，你听了一遍后，得出什么结论来没有？”他一心二用地问道。

    “没有。”费奇回答得斩钉截铁，熟悉他的夏妮微微瞥了一眼，似乎懂了点什么，但同样一丝不漏。“要是听听故事就能懂得灵魂的秘密，那这个秘密不就太不值钱了？钱镜，我把卡拉找到然后交给你了，你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和魔鬼打交道确实得一百二十个小心。”钱镜用力搓搓脸，提振一下精神并正色道：“你说吧，有什么想法？”

    “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也知道你是做生意的，在不同的世界间跑来跑去，但是一直听你说起来的要么是这不能卖、那不能卖，要么就是技术管制、不能泄密之类。做生意没这么做的，让人觉得你根本不想谈成买卖。今天我就想知道一点：你‘能’卖什么。”

    钱镜微微歪了歪嘴，迅速瞥了眼卡拉，示意她靠近一些，然后才对费奇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太想与魔鬼做生意，这会带来厄运的。这世间有很多飘渺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不信不行，运气就是其中之一。在白旗的员工手册里就有‘与魔鬼做生意赚钱亏运’的警告。”

    “既然你有迷信，那我就不勉强了。”费奇很是失望，说话的语气中便带上了逐客的感觉。夏妮看着他微微向后靠，将全身的重量压在王座的靠背上，便知道了他的情绪。只是略加思索，她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钱镜。

    “与魔鬼做生意会倒霉，那么和我这种怪物做生意有没有什么说法？”

    “尊敬的女士，您不是怪物，我从未这样想过。”钱镜在女人面前还是非常礼貌的，赶忙解释道：“您不是魔鬼，所以我非常乐意与您做生意。”

    “哼！”费奇比以前更不喜欢钱镜了，要不是夏妮轻轻按着他的手，他早就想把一团地狱火焰扔他脸上，能不能杀伤另说，至少要把态度表达出来。

    “让我和他谈一会儿吧，他对魔鬼有顾虑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不会区别对待雷维魔法帝国皇后的。”夏妮算是哄着将费奇哄出了王座大厅。

    当着外人的面，费奇不可能掀开王座到深处的地下城去，他只能背着手，踱步向外面走。既然已经将灵魂契约烧掉了，那么契约魔的形态便没有了必要，因此出现在城堡中的便是深狱炼魔。

    “领主大人！”魔鬼们纷纷行礼，虽然一个个低着头，却全都偷偷摸摸观察着深狱炼魔。费奇只消一眼就明白了它们的想法：平时出现在魔鬼面前的深狱炼魔有些呆傻、蹒跚，它们这是在观察和盘算自己顶头上司的状态弱点，好为自己打算啊！

    “态度不错，但是眼神太差！”费奇从跪着的魔鬼之中走过。他眯着眼睛观察这些家伙的灵魂之火，找了个最不稳定的。这一次，他没有用转心魔的诱魂能力来巩固服从之心，而是一甩尾巴，狠狠将面前的冰魔抽翻，然后箍紧脖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有人说你不老实，”费奇胡诌了一个理由，然后不断收紧尾巴，将冰魔脖颈处的气管和血管完全封闭。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冰魔开始挣扎，不过费奇用一对翅膀便挡住了它的双手双脚，然后抡起拳头，毫不花哨地揍了上去。“你的心思不守规矩，你的眼睛和手脚也不守规矩，可你的本领无法支撑这种不守规矩的心思和行为。你为我做了什么？够吗？够吗？！”

    冰魔答不上来，因为它被费奇活生生揍死了；费奇也答不上来，因为他本就是要杀鸡儆猴，难道还要为杀死的鸡找个它也信服的真实理由吗？冰魔的尸体被他随尾丢在地上，已经开始蠕动起来进入降阶的过程。一些灵魂能量从尸体上逸散出来，费奇张开邪恶灵光将其收集起来，然后招招手，把角魔雅卡叫过来。

    从外形上说，角魔是稍小些的深狱炼魔，身体相对更加消瘦，体色偏黑，体表的弯角和尖刺较多而肌肉较少，再加上双腿是鸟类那种向前弯折的类型。在地狱的魔鬼位阶中，角魔是战场的总指挥，深狱炼魔则是进攻堡垒以及战略方面的制定者。雅卡对自己的能力有极强的自信，她很清楚能把这个领地操持好，完全是自己的努力，但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跪在深狱炼魔面前。

    “经营的不错，这是给你的奖励。”费奇从领地水晶中召唤出一百灵币，随手抛给雅卡，然后话锋一转说道：“虽然你做的不错，但是还没有达到我的最好预期。来，在这里的魔鬼中，你觉得谁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工作呢？”

    雅卡接过灵币，猛地抬起头来，然后笑着伸出手，点了四个魔鬼。这四个魔鬼是两个契约魔和两个尖刺魔，它们立刻跳起来反驳雅卡的指控。费奇脸上带着蔑笑，他使用这副深狱炼魔的身体时，受到澎湃力量的影响，总有种想要发泄的感觉。对于那四个魔鬼，他根本不想去听解释，抬起右拳，直接用地狱力量催动魔法矩阵，释放出空间咒语，将它们强行拉拽并传送到自己身前。

    四个魔鬼见到大事不妙便立刻想逃，但费奇已经挥出一记直拳。如同他用两根指头斩首死囚一样，这一拳携带着空间切割的咒语力量，轰在它们身上，直接将它们的躯体连带附近的空气全都切碎。被切碎的空气只会形成风，它自己还能恢复。而被切碎的魔鬼就只剩下慢慢降阶的命运了。

    “通通扔到冥河里去，”费奇说道：“我不需要不听话的手下。”

    按照地狱的通常规矩，惩罚之后，被降阶的魔鬼一般会派去执行不太重要的工作，也就是边缘化。每次降阶，会改变它们的能力，但只要不掉到最低层次的劣魔，那么它们的记忆不会有影响。魔鬼领主通常不想让自己前期的“投资”贬值，所以会一边提防，一边继续让它们干活儿。

    “以后这种被我降阶的魔鬼都扔去冥河，防止制作魔贯光杀炮的秘密泄露出去。”费奇对雅卡交代后，看着他叫来一群倒钩魔将蠕动降阶的魔鬼尸体收集起来搬走。“给我说说现在魔贯光杀炮的情况如何？”

    “生意非常好，魔贯光杀炮只要造出来就会迅速被卖掉，为领主大人挣了很多利润。不过在地狱一层的血贩集市，出现了仿造品，对生意造成了一定影响。我买过仿造品让工匠看过，是地狱的手艺，所以我开始从攻城武器营地购买奴隶，降低它们的生产能力。”

    “嗯，仿造品总会出现的，这都在意料之中。停止从攻城武器营地挖人，我们没必要去招惹那些从血战上退下来没仗打而显得手发痒的魔鬼将军。虽然他们过来也是被杀的份儿，但我能胜利不代表你们能活下来。”

    “是，感谢领主大人的关心和保护。”雅卡每次离开城堡的时候都会看到流星暴砸出来的大坑，周围的战斗痕迹无一不表明这里被强大的深狱炼魔攻击过。他没见过上一批的魔鬼，只知道这里的领主幸存下来，身上甚至没有受伤的痕迹。深狱炼魔习惯保留身上的伤痕来标榜自己的的强大，凸显丰富的战斗经验，没有伤痕那就是真没受伤，或者对那些胜利并不放在心上。

    “魔鬼是来征服的，而不是做买卖的，毕竟不是那种脸都不敢露的冥河摆渡者。”费奇的话让雅卡尾巴一震，耳朵立刻竖起来，神情专注无比。“雅卡，目前已经证明你有基本的管理指挥能力，所以接下来我要你做三件事情。”

    “第一，让工坊的经营常态化，你要培养出至少三个合格的管理者，能够维护并继续扩大我的利益，不招来麻烦，还要能处理问题。你什么时候能完成这个任务，才有可能去征服。”

    “第二，通过魔贯光杀炮和魔鬼将军继续打好关系，看看有没有征服异界的机会。合适的时候，可以作为雇佣兵加入，积攒经验、锻炼队伍更要获取利益！你要动脑子，看看魔贯光杀炮如何使用才能利益最大化。我也会继续提供其他武器，强化武装力量。”

    “第三，有了利益之后，扩大规模，强化我的领地和军队。我有异世界的坐标，很值得一抢。那里不仅有足够的灵魂和资源，还有神力碎片。成为深狱炼魔甚至独一深狱炼魔其实没什么，神力才是好东西，用在领地上……哼哼嘿嘿。”

    费奇一边笑着，一边注意到雅卡的双眼逐渐亮起来，便知道她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不过，按照魔鬼的尿性，兴趣和忠诚是两回事，继续加强诱魂之语对手下灵魂的控制，然后辅以利益的捆绑，才是一个合格魔鬼领主的管理之道。

    接着，他去工坊看了看，去四周防御设施看了看，然后亲手强化了一下城墙的符文阵。不多一会儿，他看到钱镜和卡拉举着白旗走了出来，躲在那面旗帜形成的防护领域里朝费奇摆了摆手，然后嗖的一声传送离开。

    “继续努力吧，我一直盯着你呢。”费奇让雅卡干活儿去，自己一人返回王座大厅。夏妮正坐在水晶王座上，两只手拿着一厚一薄两叠纸。

    “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所以让他将可以卖的东西以及可以买的东西都列了出来，包括价格。”夏妮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她说道：“那家伙是个奸诈的商人，表面的恭敬之下全都是利益和利润，我现在明白你为何不喜欢他了。和他说话太费脑筋，感觉他比你还像魔鬼。”

    “我才是魔鬼，只是不会对你那样。”费奇笑着说。

    “好吧，谢谢了。”夏妮说道：“他能卖很多好东西，只是价格令人头疼。而且，咱们似乎没什么可以卖给他的。”

    “嘿嘿，魔鬼从不担心没有交易的机会，契约这种东西还是地狱发明的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