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命了？”费奇问道。

    雅卡内心并没有感动的情绪，魔鬼间从不存在这种问候和礼节，当上级这样说的时候，就是在责怪失败，下一步肯定是降阶。要命就等于不要魔鬼位阶，不要命就等于为了保住位阶而让任务失败。深狱炼魔非常绝望，她在一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大、最显眼的那个念头就是：自己要被主人放弃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没能完成使命，辜负了主人的……”

    “没问你！”费奇一钩手指，雅卡便被法术托起来，直接扔到了黑白双色羽翼图案的墙壁上，也就是在费奇的王座之后。这个时候，雅卡才注意到贪婪蟾蜍蹲坐在房间里，自己主人是在和它说话。

    它怎么跟过来了？雅卡失血过多，脑子里昏昏沉沉，一时有些恍惚。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昏过去的时候，应该趁着主人和蟾蜍对峙，赶紧恢复自己，说不定还能帮上忙！一定要杀掉那个家伙，一定要出大力，一定要为主人将神性水晶山拿回来！她将之前的恐惧、担忧、绝望全都当做燃料，重新点燃战斗的意志！

    “你跟过来是脑子出问题了吗？”费奇看着蟾蜍，自己也有些发愣。他还没开始盘算怎么能让雅卡在下次碰面的时候杀了这个蟾蜍，满脑子还在担忧魔鬼战斗的目的性太明显，以及这次的失败会惊动战争骑士，提前导致这些类神和魔鬼的大决战。

    贪婪蟾蜍眼睛眨眨，不由分说地向费奇发射彩色的射线。它想打费奇一个措手不及，但费奇早就通过幻蛇科克塔尔的眼睛看到了战场，知道它所有展示出来的手段，提前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深狱炼魔抬起手来，明明反应速度很快，但那动作给人一种非常缓慢的错觉。高度凝结的空间力量已经能够扭曲时间，这是时间暂停咒语发展到极限所能带来的效果。不过费奇并不需要停止时间来战斗，他将空间能量聚集到手掌心，然后张开它。一扇空间传送门出现在费奇面前，所有的射线都发生偏折，一边转向一边被吸了进去。

    如此轻松就挡住了强大的射线，这让贪婪感觉非常不妙。当衡量成本收益的算式一侧加上未知参数时，整件事就变得不那么美妙起来。它朝地上啐了一口，四腿一蹬，想要纵身跳回来时的空间通道。没曾想里面居然射出十数道能量射线，闷头糊脸又把它打了回来。

    那些射线上满是熟悉的味道，绝对是它刚刚朝深狱炼魔发射的那些。它们虽然被空间法术吸走，但怎么会从自己用神力控制和支撑的空间通道里出来，这没道理啊？

    “你的技术很粗糙。”费奇从王座上站起来，高大的身躯仿佛高山的巨大投影，要从上到下整个笼罩贪婪。“虽然你的技术粗糙，但是要杀了你还是会费一番功夫。我这里刚刚重建，不想再来一遍。你跟我来可好？”

    虽然嘴上在询问，但费奇并没有真的在咨询贪婪蟾蜍的意见。他伸手一抓，掌心闪耀的空间法术符文形成一条红色的绳索，直接套住了从第二世界到这里的空间通道。这条通道以费奇的逃生用元素宝石为基础，里面又被贪婪蟾蜍掺入了神力。这股神力如同为通道进行润滑，所以非常适合将贪婪强行传送。费奇向前垮了一步，将通道往自己和蟾蜍头上一罩。

    伴随着“熟悉和适应”的传送感觉，贪婪蟾蜍发现自己换了个位置，来到到处都是冰川的旷野中。放眼望去，整个大地只有两种状态：晶莹剔透的冰或者洁白绵软的雪，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天空飘落雪花，每一片雪花都差不多有巴掌大，边缘锋利如同刀刃，无风时都要小心躲避，而当风起时，漫天遍野都是这种可怕的寒冷刀锋，足以将普通生物分解成难以辨认的碎片。

    “地狱第八层，我平常不太来这里，因为感觉不太舒服。”费奇肌肉收缩，地狱火焰便在体表燃烧，炽热的高温推开了从天而降的冰和雪。“不过另一方面，这里距离九层不远，已经相当靠近地狱核心，有非常浓重的地狱气息。而且这里平时没什么魔鬼来，你在冰雪的迷宫中一百年，可能都碰不上另一个活物，正是解决你的最好地点。哦，看你冷得发抖，是不是非常不适应这里的温度？”

    虽然神力充斥身体后不会因为普通低温而受伤，但这里是地狱，而且贪婪的原型是一只蟾蜍。它不仅讨厌这里的环境，皮肤因为温度和收紧、开裂，后背的毒囊有冻结的趋势，而且这里让它有种想要睡觉的感觉。如果能找到一个温暖干燥的地洞，贪婪蟾蜍只想钻进去，好好打打呼噜。它的眼睛眨了眨，用力晃晃头，一个激灵从催眠中苏醒过来，就看到一只拳头已经近在眼前。

    别让费奇说话——这是做他的敌人从来没机会传播出去的宝贵经验。他一旦开口，便会在其中夹杂迷惑心智的语言，或者是分散注意力，或者是降低警惕性，或者是减慢敌人的思考速度。然后，这个魔鬼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堂堂正正，抬手就是偷袭，反手就是突袭，怎么赚怎么来。

    火红的拳头砸在脸上，贪婪整个前半部分都要被压进身体内部似的。它向后翻倒，同时顽强地吐出所有舌头，一下子纠缠到费奇的胳膊上。毒素、酸液和诅咒法术顺着舌头便袭上来，它绝不允许对它造成伤害的人好过。

    费奇早有准备，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并且加大身上的地狱火焰。火焰本该有形无质，但费奇用自己高超的魔法技艺，在火焰中掺杂了许多防护符文，让它们形成一层无形有质的外皮。靠着“两层皮”，费奇既可以反手抓住那些舌头，又可以在短时间内避免被毒素等负面效果伤害。他抡起蟾蜍，反背过肩，然后狠狠撂在地上。

    砰！嘎嘎嘎……

    “这才刚刚开始。”费奇瞄了一眼手掌和胳膊上的防护法术，觉得它们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于是重新抡起贪婪蟾蜍，毫不留情地重复过肩摔。这个浑身散发着神力波动的怪物，就如同沙包一样，一次又一次和地面进行猛烈撞击。

    雪，最先被冲击波吹净；冰，裂开和凹陷同时发生。蛛网一样的碎痕不断蔓延，诉说着地狱冰川的痛。不过天上的刀片雪花开始呼啸：再狠点！再狠点！

    既然是地狱的要求，费奇当然要贯彻完成。他不断加固防护符文，防止被蟾蜍的毒素伤害，同时以简单粗暴的肉体力量对这家伙进行残害。猛烈地撞击下，蟾蜍从球形变成圆饼，它的皮肤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光滑平整。费奇一时占先便毫不留情，直到感觉手上突然一松。贪婪蟾蜍自己挣断了舌头，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一边飞一边召唤空间通道，想要从这里逃离。

    这是它在不断受伤的时候准备的，集中了全力、拿出了最高水平。不论是逃跑的时机、空中姿态的调整、法力和咒文的控制，全都无可挑剔。它一头钻进了空间通道，立刻觉得自己被温暖、舒适和滑溜的安全感包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它在进来的一瞬间就把身后的门关闭，不留一丝缝隙，避免被人追进来。所以，那面目可憎的魔鬼，肯定被甩在身后了！

    这是一次紧急传送，目的很简单，只是拉开距离，让它可以从容回到家乡。经过仅仅五秒的主观时间，它便滑出空间通道，然后落在费奇面前。

    怎么回事？！贪婪蟾蜍所有剩下的眼睛都圆得如同水晶球一般，里面饱含的迷惑、不可思议以及震惊，伴随着眼泪流淌下来。费奇捏了捏拳头，两个魔法矩阵环绕他的双臂发着光，这些光通过一条符文构成的法术细线连接到它刚刚逃生用的空间通道上。很显然，费奇再次扭转了贪婪的传送法术，将它拽了回来。

    “给你说了，你的技术很粗糙。这是实话，但你却没听。”费奇用右手抓住蟾蜍的肚皮，从地上将它一把捞起，确保自己的无限零点符文尽可能接近它，以便和它的神性能力抵消。同时，他用左手的魔法矩阵构成法术，一团黑色的邪恶云雾被召唤出来。“战争在什么地方？”他问道。

    贪婪低下头，嘴巴微张，好像要说话，好像要凝视，但还没等它实际做什么，费奇已经挥拳了。那团黑色的云雾猛击在贪婪蟾蜍的脸上，发出啪咔的声音，随后渗透进去。贪婪立刻发出了极端痛苦的喊叫，四肢和身体先是绷直，随后扭曲、抽搐、痉挛。

    这种痛苦来源于钻心咒，其中又夹杂了地狱的邪恶力量。以前的咒语只是不断加深折磨，摧毁对方的心智，而现在这个咒语则加强了令其腐化堕落成魔鬼的功能，同时有可能导致死亡。贪婪蟾蜍的灵魂有神力保护，强硬得很，自然不会堕落，但它承受的痛苦一点都不少。而且直到现在它还分出了大部分精力去分析“这个魔鬼想要干什么”，只有少部分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费奇一边忽悠，一边痛击，但这样的情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贪婪蟾蜍尝试了使用神力的各种方法，均不见效果。它不懂无限零点符文，只当是地狱的环境对它的神力产生压制，于是最终放弃了这件简单的工具。它收敛神力，放弃与“地狱”对抗，只用它来护住自身灵魂。于是，在强化的灵魂防御面前，转心魔的惑心之言便被挡在外面。

    它清醒了，也回过神来，立刻通过之前费奇用法术防护皮肤的举动想到对策。蟾蜍一用力，还是从干瘪的毒囊中挤出毒素，爆发出一团灰绿色的浓雾。除了贪婪蟾蜍自身外，这种雾气可以破坏周围的一切，甚至并非生命体的冰雪。被贪婪之雾接触的东西，就如同被啃食一样，立刻出现缺损。即便是费奇，也只能立刻用法力点燃的地狱火焰阻挡片刻，如同壁虎断尾逃生一样，躲开这种恐怖的反击。

    蟾蜍终于再次用四条腿站在地上，可以缓一口气了。躲在浓雾中，它稍微释放出一部分神力治疗伤口，然后透过雾气凝视对面敌人。那是只恐怖的深狱炼魔，远比之前的那只要厉害的多。能这么厉害，关键是神力被地狱压制，导致自己无法随心所欲。它没法随心所欲地飞行，没法发出超过自身肌肉力量的重击，没法想往哪里躲避就能到达哪里……

    关键是不能用空间传送逃跑，这是让它最难受的事情。贪婪并不喜欢到处游荡，它的见闻相对狭窄，但也不是没见过厉害的空间操控者。战争骑士就很厉害，它创造了毁灭之眼传送大阵，可以向第三世界传送大量兵力。创世神更厉害，它能移动整个世界，在空间和因果双重意义上去撞击另一个世界。

    它不认为有更强的空间操控者了，但它的确听到过传闻，战争骑士的毁灭之眼法阵就被人动了手脚，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使用。但是在创世神被雷霆撞成碎片后，几个骑士之间也多了隔阂、少了往来，它也不知道战争骑士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关于永黎大陆费奇·霍尔的流言不断传来，说他是一个强大的空间法师，甚至杀死了“不灭”和“变异”。

    等等，难道我会是下一个？蟾蜍眼睛一眯，试探地问道：“费奇？”

    可惜深狱炼魔脸上毫无表情，只是非常常规地扔出一个火球。一般情况下，火球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可以吹散云雾，但贪婪之雾具有吞噬的力量，直接将火球的爆炸、冲击和高温都吃掉了。云雾依旧，将贪婪和魔鬼隔开。

    听到蟾蜍喊自己的名字，费奇内心毫无波澜。他完全不准备让贪婪活下去，同时也没有向必死之人坦白秘密的显摆之心。一颗施法者、思考者的脑子正专注于战斗，特别是当外放法术会被吞噬的情况下，哪有闲心思考别的。

    之前，雅卡就是吃了不能外放法术的亏，只好不断用肉搏，然后被贪婪蟾蜍的恢复力耗死——费奇现在也面对同样的情况。在毒雾的包裹下，那只蟾蜍也在吞噬冰面，因此身体缓缓下降。它准备一路吃到地狱九层去吗？阿斯莫蒂尔斯在哪里，费奇并不想接近。

    嗯？蛤蟆虽然下降，但并非漂浮，而是一直蹲在冰面上，这说明它的身子底下并没有毒雾。费奇观察到这点，依旧面无表情，但魔法符文已经开始运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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