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华人吗？”

    这是一个问题，而且是那种答案显然应该比较简单的问题，是或不是，比回答开了一枪之后树上还剩多少鸟都容易。

    然而吴畏却并不这么觉得，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华人”的概念是什么。

    所以他很无辜地看着李医生，“是不是华人的标准是什么？”

    “最准确的方法当然是测DNA序列。”李医生很认真地说道，也不管吴畏能不能听得懂，“可惜我们已经没有做这个检测的能力了。”他看着吴畏说道：“你的父母没说过从前是哪里的人吗？”

    “我没有父母。”吴畏摇头说道：“我是解冻人。”

    这次轮到李医生愣住了，他吃惊地看着吴畏，过了半天才说道：“你是战前冷冻的胚胎？”他神情复杂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吴畏，这才说道：“那你怎么会跑到荒原上来？”

    “什么意思？”吴畏觉得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然而一时又想不起来。

    李医生摇了摇头，惋惜地看着他，“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珍贵？”他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基因污染吧？”

    “变种人出现的原因。”吴畏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也就愈发不愿意跟李医生兜圈子，他直接回答出来。然后问道：“你是说我的基因有问题？”

    “当然不是。”李医生果断摇头说道：“正相反，如果你真是解冻人，那么你的基因一点问题都没有。”

    “冷冻人类胚胎是战前联合国人类基因组计划的一部分，托当时西方政治正确的福，所有人类种族的胚胎都有收录。但是很快这项计划就因为资金不足停止了，记录的资料没能在战争当中保存下来，所以不知道冷冻胚胎的数量，不过我估计不会太多。”

    李医生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战争开始后，各参战国都先后开展了生物基因改造技术的研究，开始的时候，这项技术以动植物为主，使用也比较谨慎，但是随着战争进程深入，这种谨慎的态度越来越无法保持，到了战争末期，本来就兵源匮乏的欧美军队里几乎以改造人为主。”

    “战争结束后，因为核武器的使用导致政府崩溃，改造人士兵流落民间，开始和普通人类结合，于是变种人才开始大规模出现。”

    说到这里，李医生停了下来，他看着吴畏说道：“后面这些事有些来源于官方消息，有些是我们自己的猜测，我们觉得变种人的泛滥并不仅仅来源于改造人的后代，很可能还有环境因素，即使不是改造人的后代，也有一定几率出现随机变异，所以唯一确定不会受到基因污染的就只有基因组计划当中的那些冷冻胚胎。”

    他很严肃地向吴畏说道：“现在你明白你的基因有多宝贵了吧？”

    吴畏虽然是纯粹的工科生，但是李医生讲述的内容相当深入浅出，完全不需要专业背景，所以几乎在李医生说完之后，他就明白了过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自嘲地说道。然后他疑惑地看着李医生问道：“你说你们的先辈带着武器来到这里然后回不去了。”

    他问道：“你们生活在什么地方？”

    “我们生活在荒原上。”李医生猜到了吴畏想问什么，他摊手说道：“但是和荒原人不同，我们保留了自己的文化和传承。”

    “但是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战后情报的？”吴畏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李医生的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同时也留有大量的漏洞，他都不用认真想，随手就能找出几个来。

    果然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李医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想了想才说道：“我们有自己的渠道来源。”他说道：“否则的话，你觉得我的先辈们凭什么孤军深入到这里？”

    “那场战争谁赢了？”吴畏想了一下，挑了个最好奇的问题先问。

    李医生苦笑了一下，“核战之后，我的先辈们就和国内失去了联系，不过我觉得，那场战争没有赢家。”

    这个答案跟吴畏从课本里学来的东西差不多，所以算是为数不多让他满意的回答。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是军人的后代，那么也是变种人？”

    李医生摇了摇头，“这个很难说，但是在我们的军队里，改造人的数量很少。”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我对基因环境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世界上的纯人类只会越来越少，最终消失。”

    “那又怎么样？”吴畏满不在乎地说道：“和猴子比起来，智人一样是变种猴。”他说道：“存在即合理，如果这世界上剩下的都是变种人，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到这里，他回想起妮可和阿飞的身影，很肯定地说道：“再说变种人也没什么不好。”

    “那是你不明白变种人的危害。”李医生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变种人的能力之所以千奇百怪，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基因稳定性被破坏，而在这些被破坏的基因重新稳定下来之前，很可能人类就把自己作死了。”

    “一个种族顺利繁衍是需要基数的，偏偏战争让全球的人口数量减少到了危险的水平。”李医生叹息道。

    然后他看起来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转回从前的问题，“你的脸型不像是东南亚人，如果不是日本人，那多半就是华人了。”

    “日本人是什么东西？”吴畏下意识地问道。

    “你说得对，日本人不是东西。”李医生这个梗接得相当麻溜。他说道：“日本人在战争当中打算左右逢源，结果第一波就被团灭了。”

    他说道：“所以你日什么都好，最好别日本人。”

    李医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尖利的哨声传了过来，李医生脸色一变，转头向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吴畏发现正在准备开饭的章打结等人也都跳了起来，纷纷抄起自己的武器，就连一直纹丝不动坐着的“三叔”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吴畏感觉到了风雨棚中的紧张气氛，连忙问道。

    李医生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道，章打结已经沉声说道：“敌袭！医生你跟伤员留下，其他人跟我过去。”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吴畏和熊波，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我们回不来，麻烦你护送他们一程，我们的人会给你们报酬。”

    说完不等吴畏回答，他就拎着自己的缨枪快步走进雨幕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