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在地的唐徨已经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他回顾整件事情：

    拘留室的牢房里，九叔被前来报仇的小白一剑刺伤左肋，又因为狂奔导致伤势加重，所以就用“传授毕生功力”为名引诱自己上钩，想要吸走自己的精血替他疗伤。

    于是自己就被九叔的“化血功”黏住，眼看就要被吸干精血、命丧当场，结果小白及时赶到，用飞剑杀死九叔，救下自己的性命。

    但是这么一来，九叔和小白双方，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又或者双方都是坏人？

    小白并没有理会地上的唐徨，直接上前，从九叔身上拔出自己的长剑。

    九叔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死透了吧？

    小白没有去验证仇人的死活。

    因为他蹲下身子，把剑架在九叔的脖子上，然后用锋利的剑刃来回切割。

    他割得很慢，而且很小心，甚至可以用“锯”来形容。

    九叔脖子上的皮肉被割开，鲜血飙溅出来，喷到他的衣服上、脸上。

    “……”唐徨。

    他有点想吐，这显然就是一幕解剖现场。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忘记是谁说的了：

    “要想确保一个人已经死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他的脑袋割下来。”

    这也正是小白现在在做的事。

    …………

    九叔的脑袋已经被整个割了下来。

    小白扯下一块九叔身上穿的睡袍，将头颅包裹起来，然后起身。

    他的衣服上、脸上到处都是九叔的鲜血，手里还拎着仇人的首级——样子很像来自地狱的复仇使者。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作为白家后人，小白终于手刃仇人，还割下了仇人的脑袋。

    对他来说，这应该已经很圆满了吧？

    于是小白转身离开，朝小巷外面走去。

    ？？？

    “你不杀我？”瘫倒在地的唐徨有点意外，忍不住开口询问。

    “为什么要杀你？”小白头也不回。

    “……”唐徨。

    不是他犯贱，而是自己这条性命好歹是人家救下来的，要是就这么让对方走了，好像有点不明不白。

    “他……这个陈九刚才在牢房里面，不是一直都说我是他儿子？”唐徨又问。

    “你要替他报仇？”小白还是没回头。

    唐徨急忙摇头。

    然后他反应过来——背对自己的小白，当然看不见自己的摇头，又补充说：

    “当然不会！你也看到了，刚才我差点被他给害死！”

    唐徨很愤怒，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小白冷笑。

    他没有再理唐徨，继续往前走。

    “喂！你等等啊！”唐徨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追问：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和你一起来的那些人呢？还有那个……那个带着兜帽的……”

    唐徨没有把话说完。

    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称呼那个“吸血鬼”，甚至有点不敢提到那个人。

    当时“吸血鬼”已经夺走了小白手里的剑，还把剑扔在地上。但是现在，小白能够拿着剑出现在这里，还杀死九叔救下自己，可见那个“吸血鬼”显然也放过了他。

    所以在自己逃出牢房之后，牢房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那个“吸血鬼”又去了哪里？

    唐徨想不明白。

    听到唐徨这一问，小白陡然停下脚步。

    他似乎也对那个“吸血鬼”心存恐惧……

    “我只管杀陈九报仇。其它的事与我无关。”小白终于回头，盯着地上的唐徨。

    他的眼神还是一片冰冷。

    “……”唐徨。

    这个小白作为一个年轻人，有必要这么酷吗？

    看着不远处的小白，唐徨忽然发现了一个很诡异问题：

    小白正扭转脖子，回头和自己说话。但是从这个角度朝斜上方看他，这个白家后人脖子上面的咽喉一带，居然是光溜溜的一片

    ——没有喉结？

    难道是他还没有发育成熟？

    只可惜唐徨的嘴这一次比脑袋还快：

    “你……你是女的？”

    小白霍然转身，死死盯着唐徨，目光中已经泛起一股杀意。

    ！！！

    这神态、这表情——唐徨的猜想立刻得到了确认。

    再仔细看对方的样子，一厘米长短的寸头，还有扁平的胸……难怪自己之前会看走眼，没发现这个白家后人居然是个女的！

    可是就连自己都能看得出来，白瞎子和长江帮的红姐、深水哥，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小白是女的，更没有丝毫的明示暗示。

    所以很有可能是小白因为各种原因，非常忌讳自己的性别，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一个女的。

    为此，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唐徨有点后悔。

    自己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要嘴贱询问？

    幸好小白的目光虽然很凶，但是毕竟没有走过来一剑捅死唐徨。

    她只是狠狠地盯着唐徨，过了好久，终于再次开口：

    “那个怪物，让我来杀陈九。条件是，只能杀陈九一个人。”

    ？？？

    唐徨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没听懂小白这句话的逻辑。

    只可惜小白说完这话，就重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这条小巷，拎着九叔的脑袋消失在了黑夜里。

    …………

    又过了20分钟，唐徨才有气力从地上站起来。

    浑身无力，就像是大病初愈的感觉。

    望着地上九叔的无头尸，唐徨有很多感慨：

    这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不但没有得到九叔的毕生功力，反而被对方吸走了不少精血，也不知杨炜的身体是否会因此受到损耗。

    他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小白这个假小子，既然已经救了自己，为什么不救得彻底一些？

    假设（仅仅是假设）小白在杀死九叔之前，选择先把剑架在九叔的脖子上，逼他把自己的精血还来，再把他的毕生功力传授给自己，然后才一剑捅死他报仇，那岂不是最完美的结局？

    唐徨叹了口气。

    自己不该奢求太多——这个白家后人能够救自己一命，已经很不错了。

    他急忙收回思绪，回归到眼前的局面。

    地上现在正躺着九叔的无头尸，就在垃圾桶旁边。

    九叔虽然是龙门的人，警方就算发现了他的尸体，多半也会掩盖这桩命案——就像掩盖生龙活虎男科医院的枪击案一样。

    但是警方求证的时候，最后如果又查到自己头上，那是不是还要把自己带回警察局里折腾一番？

    唐徨说什么也不想再进局子了。

    他决定暂时避避风头。

    短期之内，甚至连“江湖一鸡排”和共富新村的20号603也不能回去！

    除了这两个地方，已经变成杨炜的自己，还能去哪里？

    唐徨陷入沉思。

    他毕竟在莘城念了四年大学，虽然前世的两部手机先后遗失，也准备好了要和自己过去划清界限，但是在彷徨无助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过去。

    于是他把九叔的无头尸挪到几个垃圾旁边，稍微做了点遮掩，然后就迈开虚弱的步伐离开这条小巷。

    夜很深，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

    唐徨被送进拘留所的牢房里关押之前，警察已经收缴了他所有的东西，身上没有一分钱。

    所以此刻的他，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幸好这里离自己前世念的大学并不太远。

    他决定去找丘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