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是人，至少本质上是一个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陈诗一番，陈威这样说道。

    陈诗同样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某种意义上，我们真的很像。”

    “或许我对你的了解还很肤浅。”

    陈威喝了口茶。

    “欲望永远是肤浅的，因为它总是在追求表面的东西。”女人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陈威哑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交流起哲学方面的东西。他想了想，继续道，“越是肤浅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注意力本身也同样肤浅。”

    似乎是在想着如何去回应陈威对于欲望的理解，陈诗也跟着抿了抿茶水，或许是她想的太久，陈威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今天的耐性确实不怎么好。

    “钥匙和你的能力有什么关系吗？”他掰回话题，接着问道。

    “你对现世的异常又有多少了解呢？”

    有些烦躁的放下茶杯，陈威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听着，我现在不想和你打哑谜了。这很有趣，但我们得先暂停一下。

    或许你有着某种方法可以隐藏自己的记忆。

    我不管你脑子里的经历是真是假，这不重要，是的，不重要。我不会去敲烂你的脑子然后刨根问底，但你得知道……”

    “知道什么？”

    “你得知道，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我随时都可以抹去你存在过的痕迹，就像你根本没有出现过那样！”

    尤金来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来，他从没见过陈威的这幅样子，就跟——生气了一样？

    “您大可不必生气。”陈诗苦着脸回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

    她可不会单纯地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记得当初还是你主动要求加入我的，老实说那时我还挺高兴的的。”陈威重又坐了下去。“当然，我现在也很高兴，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会产生一些特别的，恩，特别的情绪。”

    他在为自己刚才的“愤怒”而感到开心。

    这说起来有点奇怪，但你得知道，早在经历了一开始的异化之后，陈威就很难产生情绪上的波动了。时间一长，他甚至已经有些忘记了悲伤、痛苦，又或者喜悦、期待以及“爱”这些人类身上再平常不过的感情到底是何种滋味。

    人的情感。

    为什么人类如此情感化？

    他看了很多这当面的书，比如《情感社会学》、《人类情感的起源》等等，但都没有找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这很复杂，尤其是当你置身事外、以另一个物种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的时候。它关系到社会结构、文化以及个体的情感等很多方面。

    那么陈威为什么会失去人的感情呢？

    当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分身，他们的记忆、过往、当下脑子里正在想的，手里正在做的，对未来的希翼，对梦想的渴望，以及心底最深沉、最隐蔽、最不可说的罪恶，这所有的一切你都心知肚明，所有的秘密对你而言都不再遮掩的时候。

    你也会这样，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对你而言绝不会再有任何的吸引力。

    “好了，我现在不生气了。”

    水有点凉了，陈威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异常就是异于寻常，这不难理解，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么点……”

    “那钥匙不在我这了。”

    对于陈诗的抢白，陈威也不生气，只觉得谈话终于要进入正题，不用再明指暗指一句一句的猜个没完了。

    “难不成你也弄丢了？”

    旁边偷听的尤金来心中腹诽，“明明是被人偷走了好不好，也不是我故意弄丢的啊[○?｀Д′?○]。”

    “他们更在意的是钥匙的象征意义，开门、以及锁门。”

    这样跳跃式的对话惹得陈威有点不快，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不被重视的感觉，但当他意识到到自己竟然又出现了不爽这种罕见的情绪后，马上就释然了。

    “他们？”

    “这处基地最开始是用来镇压一处孽鬼巢穴的，这您应该知道。”见陈威点头，陈诗接着道，“至于后来的用途，如你所见，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科研基地，以及，异人的监狱来使用。”

    “你说的异人，指的就是能力者吗？”

    “也许吧。”陈诗撇了眼后面根本就不懂得偷听的尤金来露出来的大半边身子，接着道，“异人当然也是能力者，但能力者不可等同于异人。”

    “哦？”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概念之人。”

    “异人，异于常人，非人，不是人。”

    “准确的说，我们都是些凭空诞生的人形概念体，或者说灵体。”

    “妈耶，那不就是鬼吗！”尤金来听得更来劲了，他找来一个小矮凳，在墙后面坐了下去，准备好好长长见识。

    陈威同样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不插话，安静的听着。

    “我们都是囚犯，被关在了这里。”

    “对于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人来说，真正监禁他的并非牢房的墙壁，而是牢房里的其他人。”陈诗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

    “很有趣的制衡，看来你和那些人的关系不怎么好。”

    “我投靠了组织。”她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似乎这是很严重的罪过似的。

    “招安？我有点不明白。你们犯了什么错吗，存在即为合理，既然……”

    “存在就是原罪，他们惧怕我们。”

    陈诗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人类社会绝不会容得下我们这种人，就像我这样，我是什么？他们叫我老妖婆，叫我怪物！

    一个该死的、下作的，不断窥探着所有人隐私的怪物！”

    这……

    陈威想到了自己，这既视感也太强了点。

    “唔...

    我或许能理解你的烦恼，但这并不是你们被关在这里的理由，我的意思是，人类仅凭现有的力量应该是困不住你们的。”

    “他们可以……”陈诗的声音低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昏昏沉沉的。“他们掌握了那种东西，不可违逆，难以反抗……”

    陈威心下了然，果然，这样庞大的一个收容组织，在其权威性背后，肯定是有着自己的杀手锏的。他本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可陈诗怎么也不愿意说了。

    “说出来会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