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安回到小屋的时候，文诺已经醒过来了。

    两人没有打招呼，宋懿安坐在窗前，拿了卷书，翻到之前夹了片干树叶的位置。

    文诺侧头问道，“你看什么呢？”

    宋懿安没抬头，“《霸道掌柜爱上妾》。”

    “哈？”

    “大陆上最近比较流行的话本小说，你要看吗？”

    文诺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是个女人了。”

    “哦？”尾音拉长，夹着书脊放在腿上，晶亮的眸子瞥向文诺。

    “这样和你的人设很不搭哦。”

    “人设又是什么，你别老说一些自个儿编的词好吗？”

    “喂，宋懿安，我还有多久才能好起来？”

    宋懿安又拿起书，咬着指头看起来，“再躺上个把月吧。”

    “那可不得无聊死。”

    “哦对了，三长老托我给你带句话。”

    “老神棍想说什么？”

    “他说，早就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不过玄通难辨，看不清是何事。所以他对不起你，应该让王子清下山来找你。”

    “这老神棍，神叨叨的，马后炮玩的倒是厉害。”

    宋懿安随意地翻页，“不是马后炮，在你下山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不过他想看看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秘密？我能有啥秘密，不就是一个弃儿吗？”

    “当年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他是可以算出一些东西的。不过在八年前，关于你的卦象，全都笼罩在大雾中，只可远观轮廓。”

    八年前，文诺刚来到这个世界，那时候他还不是真传大弟子。就照着原来的轨迹，突破了纳气境。

    而之前这具身体的记忆，在他作为文诺醒过来的时候，就彻底消失。

    文诺淡淡问道，“那他想知道什么？”

    “他没说，我也没问。”

    “那你呢，也是因为想知道什么吗？”

    宋懿安扭过头，嘴角上扬，笑容如三月初放的春花，“不，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玩具？”

    “宠物。”

    文诺轻笑起来，身体还伴随着疼痛的抽搐，直到平静下来，“这个笑话不好笑。”

    她眯起眼，轻声问道，“那你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成为真传大弟子吗？”

    文诺疑惑地转头过去，“恩？”

    “是我推荐的。”

    “哈？难道不是因为我勤奋刻苦吗？”

    “因为十二年前，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成为南音第一人。”

    文诺瞳孔猛缩，僵硬地望着天花板，身子在缓缓地颤抖。

    “所以，你忘了，对吗？”

    宋懿安合上书，将它放在桌上，正对文诺，歪着头道，“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

    文诺心跳地极快，不敢去看宋懿安，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肌肉，勉强道，“怎，怎么会，只是忘了，忘了而已。”

    “我对你是到底是谁没有兴趣，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年幼的你，会有那么寂寥的眼神。”

    “寂寥？”

    “那种，觉得自己在世界之外的眼神。”

    ......

    陈昊阳穿着绯色长袍，站在大殿上，却无比茫然。

    掌门庄严的宣词，长老们端庄地站在两侧，甚至还有两个尊者。

    他看向二长老，他的师父落寞地沉着脸。

    就连最讨厌文诺的二长老，都成了这个样子。明明一个月之前，还厌烦文诺到不行，现在却这样落寞。

    庄重的仪式结束了，陈昊阳站在大殿中，久久不愿离去。

    “走吧。”

    二长老走到陈昊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茫然地抬起头，“师父，大师兄还好吗？”

    二长老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宋尊者不让任何人见他。”

    “那为什么我成了真传大弟子！”

    “因为南音必须要有一个真传大弟子。”

    二长老走远了，陈昊阳彷徨地站在原地。

    很多年前，有个少年也穿着这身绯红长袍，一把扯掉自己的冠帽，咧嘴朝自己笑。而他也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少年勾起他的脖颈，拉扯着他朝前跑。

    而现在，那个少年，再也不会勾肩搭背地和他说话。

    他茫然地抬起头，在大殿之外站着一个少女，正冷漠地看着他。

    “九师妹。”

    怀袖置若罔闻，转身离开。

    ......

    王子清蹲在院落的池塘边，呆呆地看着悠哉游曳的鲤鱼。

    三长老推开院门，朝着屋内走去。

    王子清站起身，“师父。”

    三长老停住脚步，笑眯眯地看着王子清。“今天没去早课吗？”

    “陈昊阳真的成了真传大弟子了吗？”

    “是啊。”

    “那大师兄怎么办？”

    三长老的笑容依旧，“你现在的大师兄，是陈昊阳。”

    王子清不由后退一步，满眼的诧异，“为什么？”

    老人无奈地收住笑容，轻声道，“因为南音需要一个真传大弟子，而文诺，已经做不了真传大弟子了。”

    “所以，大师兄怎么办？”

    “不知道。”

    “如果是我们，可以回到大陆上去，就算修为尽废，也可以做个富贵人。但是大师兄没有家人，南音就是他的家。”

    “他可以留在南音。”

    王子清苦涩回道，“然后看我们一个个越走越远，最终老死南音吗？”

    “王子清，为师也很想帮他，但是为师束手无策，就连宋尊者都无能为力，他只能做个普通人。”

    王子清抬眼，瞳孔中模糊不清，“师父，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大师兄。”

    三长老抬起手，到半空时，又无力地垂下，“是为师对不起你。”

    “师父，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大师兄。”

    ......

    一个青袍人推开小屋门，木冠束白发，两挽鬓发垂下，面容看上去却并不苍老，反倒是英气逼人。

    文诺悠悠转醒，最近他很嗜睡，可能要将以前少睡的都补回来一样，看到青袍人微微一愣。

    “掌门？”

    来的人正是南音的掌门，李太康。

    他站在床前，伸手掐住文诺的手腕，指尖搭在脉上，片刻后放下手道，“比之前好多了。”

    “掌门你怎么来了？”

    李太康笑道，“我不能来？”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这三年没你闹腾，都有些不习惯。”

    “以前让您费心了。”

    李太康摸了摸下巴，“我以为你会很失落，但是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淡然，是因为看不上眼吗？”

    文诺苦涩地摇头，“以前确实看不上眼，现在的话，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

    “明明是这幅臭德行，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看重你。”

    文诺咧嘴笑道，“大概我天真可爱。”

    “恬不知耻。”

    “掌门你不会就是为了骂我来的吧？”

    “是啊，来骂你的，顺便给你带点东西。”

    李太康将玉符扔在文诺身上，上面用金文写着，掌门二字。

    “这是掌门玉符？”

    “恩。”

    文诺惊讶地无以复加，“您为何将这个给我？”

    李太康轻笑道，“等伤势好了，拿着这个去后山，然后去禁地。”

    “可是禁地不是不允许门下弟子进入吗？”

    “你已经不是门下弟子了。”

    文诺瞳孔猛缩。

    “现在的你，是我的继承人。”宋懿安进到屋中，轻描淡写道。

    “宋懿安你？”

    宋懿安接着说道，“禁地之中，有一樽玉莲，玉莲自天地开辟便存于大雪山，千年凝聚一泉露水，服用之后可脱胎换骨。曾经有个傻子只剩下一颗头颅，服用之后非旦重塑了身子，还获得了万中无一的根骨。”

    “宋尊者一直都没有继承人，现在她选择了你，所以我这个掌门也要重视她的选择。”

    文诺盯着那块玉符，眼睛徒然间酸涩难忍，湿润在眼眶打转，他咬着牙不让泪水滴落。

    “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