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记忆解开了文诺的一些疑惑。

    比如他为什么会拜入南音门下，比如宋懿安与“文诺”的约定。

    他不知道“文诺”是怎么死的，但是他享受到“文诺”没能享受好处。

    至于为什么“文诺”死去的时候，宋懿安不在“文诺”的身旁，这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想去了解。

    青光坠在文诺身旁，光华散尽，桃符露出真身。

    他转身回望，奈何桥已经快要看不清了，叹了口气，低头一看，手上还拉着文悠悠的手，冰凉的触感十分舒服。

    有了新名字文悠悠的孟婆，湛蓝的眸子中透着些许的羞意，略显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微红。

    文诺慌忙松开手，脸别在一旁，吞吞吐吐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文诺。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个，刚才拉你的手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文悠悠歪着头，疑惑道，“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少年恍惚了一下，确实，虽然她见过无数恐怖的东西，甚至对于死亡也毫无畏惧，然而她本质上还是一张纯白的纸。

    “对不起是用来道歉的话。”

    “那，道歉又是什么意思？”

    文诺挠了挠后脑勺，“我不小心冒犯了你，影响了你的生活，带来了不便的后果，我为了表示对自己错误行为的愧疚，产生的补救行动，就叫做道歉。”

    文悠悠睁大了眼，“那冒犯，影响，不便，愧疚，补救又是什么意思。”

    少年彻底崩溃了，这哪是白纸，这分明就是个幺蛾子。

    轻咳一声，“你不要所有的东西都问我，自己感受到的才真实。”

    文悠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连刚才表现出来的害羞，她恐怕都不能理解到底是为什么，感情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

    将鬼魂生前的烦恼、爱恨情仇熬成汤，也将自己的感情当做药引，引渡一个又一个的鬼魂。

    文诺反倒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些见过生人的孟婆，都重新懂得了什么是感情。然而这是她们所不需要的，奈河中的虫豖感受到孟婆的变化，就将她吃掉，再招来一个新的孟婆。

    下意识地摸了摸文悠悠的头，文悠悠微眯着眼，扬起脸蹭他的手。当文诺放下手后，她睁开眼恋恋不舍地看着文诺。

    不像个人，反而像是没有灵智的动物。

    对少女的眼神视而不见，转移话题般问道，“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到地狱了吧？”

    文悠悠点了点头，“这是轮回道，通向往生和地狱。”

    “那我能去往生吗？”

    文悠悠摇头道，“生人是进不了往生的，如果强行进入，三魂七魄有二魂二魄会被剥离。”

    文诺皱了皱眉，“剥离？难道鬼不会吗？”

    “鬼也会，因为剥去二魂二魄后，会注入新的二魂二魄，然后进入往生，而生人因为有肉体的存在，新的二魂二魄是注入不了的。”

    “那你能找到去地狱的路吗？”

    “能。”

    “行，那就去地狱。”

    文诺抬腿就准备走，衣襟却被牵住，他疑惑地往回去，文悠悠伸出了洁白无瑕的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要继续拉着吗？”

    文悠悠使劲地点了点头。

    少年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拉住。

    心想这大概就是诱拐未成年少女了吧？

    至于为什么会说文悠悠是未成年少女，看她只有一丝起伏的前胸就知道了。

    也不是没有，但还有待发育。

    青砖铺就的轮回道，道外两旁开着白色的花卉。它们生着狭长的深绿色叶子，花瓣反卷如龙爪。

    文诺心情忽然有些愉悦，轻轻哼着小曲。

    手被轻轻地扯了扯，文诺低头看向文悠悠，少女眉头轻蹙，天蓝色的眸子中透出担心。

    “文诺，不要看曼陀罗华，魂魄会被他们牵引。”

    “原来这就是曼陀罗华啊。”

    不多时，白色的花海到了尽头，生出高大的树木，新绿的枝丫繁茂，随阴风而飘动。

    文诺定睛一看，哪是长着树叶，分明就是锋利的刃。

    他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

    “剑叶林，如果被它吸引，不走正道，会被割成碎片。碎片复合后，会残留割裂的痛苦。”

    “如果是生人呢？”

    “会死。”

    还真是言简意赅，文悠悠一点都不担心，直接就走进了剑叶林间的轮回道，也将文诺拉了进去。

    文诺慌忙唤出桃符护身，他可是实打实的生人，要是被这剑叶林割碎，是会死的。

    “生人？”

    “生人！”

    “生人！”

    四面八方忽然传来诡异的叫声，剑叶猛烈地颤动，明晃晃的锋利光芒闪在文诺的眼中，他忍不住四处观望。

    “不要看。”

    空灵的声音传到耳中，文悠悠紧握他的手，冰凉传到手心，这才让文诺安静下来。

    可是那些声音并没有停下，剑叶撞击发出叮叮声。

    更可怕的是，黝黑的树干扭曲，生出人脸来，吓得文诺手微微发颤。

    它们愤怒，兴奋，惊讶，痛苦，厌恶，欢喜，悲伤。

    一张张人面，扭曲复杂，苍白的脸，眼和口部是黑洞，随着不同的表情变换形状。

    文诺的步子快起来，到最后几乎算是在奔跑，连带着文悠悠也随着他奔跑。

    “叮。”

    一声悦耳的碰撞声，文诺心中一颤，慌忙开出护体罡气，将文悠悠一把抄入怀中，桃符泛出青芒，随后光辉大盛，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所到之处，头顶的剑叶下坠。

    桃符在他们头顶立起剑围，将剑叶弹到两旁。

    文诺速度加快，眼睛余光看着道路，死死地注意头顶剑叶的情况。

    就在这危机的时刻，怀中的文悠悠痴痴地看着文诺，天蓝色的眸子水雾缭绕，晶莹发亮。她轻轻伸出手，抚摸少年的面庞。

    文诺面上一凉，下意识地朝怀中看去，文悠悠一脸的媚态，哪里还是之前的那个无口少女，脚步轻微停滞。

    只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容他松懈，他立刻直视前方，桃符青芒大盛，“天驰剑罡心决”运到极致。

    不知跑了多久，文诺才从剑叶林中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半跪在轮回道，桃符“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文悠悠还沉浸在少年的怀中，忘情地盯着他，从两鬓滑落的汗珠滴在她金缕衣上也毫不在意。

    文诺苦笑道，“下来啊，我快累死了。”

    文悠悠回过神来，毫无羞意地离开他的怀中，俏生生地站在一旁。

    文诺盘膝坐下，从玲珑囊中摸出一枚丹药服下。

    直到玉府充盈，悬着的心才放下。

    回头看了眼扎满剑叶的轮回道，心有余悸。刚才支持桃符剑围几度崩溃，还好及时从其中出来，要不然真得被做成白切肉。

    “其实你不用保护我的。”

    文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就看你被切成片吗？”

    “我能控制剑叶林。”

    “哈？你为什么不早说！”

    文悠悠浅浅声道，“你没让我说，后来也忘了。”

    心态崩了，为什么会是个这么个结果？

    那他刚才那么拼死拼活干嘛，平白消耗了一枚重要的丹药，现在文诺心痛到不能呼吸，几近晕厥。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冷静地看向面前的分岔路口，问道。

    “接下来怎么走？”

    “左边是往生，右边是地狱。”

    “那就去右边吧。”

    两人选择右边的道走去，文悠悠伸出左手，拉住文诺，嘴角微微上扬。

    黑暗中，一双白色的眼睛睁开。

    “生人，美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