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了。

    只是协议中的一小部分，不是全部，但这笔钱，对于徐让而言，是救命钱！因为只一小部分，就很多了，应该够弟弟的第一期治疗费用了吧？

    徐让死死盯着那一串数字，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狂喜，而是忐忑。

    凑近了些，反复数了好几遍，生怕数错。

    确认之后，徐让身子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起来。

    脑海中一个声音在狂呼：“还要再进游戏世界！还要！不管有没有风险，一定要去！把全部的测试做完，把全部酬劳都拿到手，越快越好！”

    游戏里的彷徨、挣扎、金手指的开启、一刻不敢松懈的升级、一次次全力以赴的战斗……所有这一切，不为别的，就为眼前这一笔钱！

    “啊啊啊！”徐让情不自禁地挥舞手臂，大吼着，像是要发泄什么，吼了两声，忽然很不爷们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又笑起来，结果笑岔了气，口水呛着嗓子，剧烈地咳嗽。

    徐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流落游戏世界三个月的彷徨、野区保卫战的艰难、被队友猜忌、被那女诺手连人带门板一起砍翻……这一幕幕，飞快地闪过脑海。

    游戏和现实，两个世界的某些东西，这一刻竟有种重叠的错觉。

    游戏里，自己是不受待见的软辅，还是软辅中最不受待见的奶妈。

    现实中，也一样啊，无论曾经有多辉煌，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手废掉了的前职业选手，就像游戏世界被废掉了英雄之核、再也无法变身、无法投身自己最热爱的战斗的那些人。

    此刻徐让有种强烈的打开“人物面板”查看自己升级进度的冲动，努力忍住了。

    虽然“人物面板”记录的，只是虚拟世界的升级进度，却是自己重启现实世界大门的钥匙！在此之前，徐让真觉得生活的大门永远对自己关闭了。

    又想到：“离开游戏世界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呢？升级么？否则之前一直无法回到现实，升二级之后，就回来了……”

    病房里的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手舞足蹈又哭又笑的徐让。

    爸妈好像也被吓到了。

    徐让却是一手抱住妈妈，一手抱住爸爸，大笑道：“我没事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

    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欧豪？好啊，我正要找你！你小子还有胆子来见我哥？”

    是弟弟徐武的声音。

    弟弟本不该下床的，但他坚持要来看哥哥，坐着轮椅就来了。这小子就这样，莽得不行。

    此时弟弟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人在轮椅上，一双眼睛却像是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对面一名斯斯文文的少年。

    那少年斯文得甚至有些瘦弱，带着眼镜，镜面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正是半年前决赛前夕那场“意外”之后，全面取代了徐让的欧豪！

    “武哥好。”欧豪客客气气地说。

    “好尼玛！”弟弟不顾受伤的右腿，就要起身干架。推他来的漂亮护士姐姐气急道：“哎呀你这人！老老实实给我坐好！”

    欧豪一点不生气的样子，反而笑笑：“武哥的脾气，还是没变呢。”

    他并不上前，也不后退，保持微笑，站在原地看着。

    弟弟气得满脸通红，反而说不出话来。虽说伤了一条腿，却如蛮牛一般，按都按不住！

    直到徐让陡地一声大喝：“好了小武，你冷静点！！”

    隔壁床的小哥手又一抖，这次手机没掉地上，掉面前的汤里了，小哥目瞪口呆，欲哭无泪：“老子的晋级赛啊！马上星耀了啊！”

    徐武被哥哥一吼，反而呆了呆，竟真的安静下来。他从小就服气哥哥一人，有时候父母亲说不听的事，徐让出面反而有用。过去半年来，哥哥像是变了一个人，说消沉都是好的，简直就是废了！听到这久违的一吼，徐武反而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那个自信阳光的哥哥，又回来了！

    徐让示意爸妈让自己处理，随后走出病房。

    欧豪立刻摆出无可挑剔的微笑，递过来一个精美的礼品果篮，诚恳地说：“让哥，听说你住院了，一点心意。”

    换了从前，徐让大概会被这虚伪的家伙气炸的吧，可能比弟弟更冲动。

    但现在，经历了游戏世界的磨练——那种真实如战争的残酷磨练——徐让点了点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伸手，稳稳地把果篮接过来：“谢了。”

    徐让自己都没察觉：游戏世界的三个月，自己收获的不只有人物面板上的一个个项目的提升，也不只有回到现实后收到的第一笔酬金，还有心态和意志。

    以游戏世界的真实度而言，徐让几乎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

    对于欧豪这样的人，徐让知道：不能被激怒，因为自己越是愤怒，对方就越是开心！激怒自己，正是他这副伪善嘴脸的目的。

    见徐让如此平静地接了果篮，欧豪准备好的后续一系列举措，反而用不出来。

    这让欧豪想到了两人第一次在游戏里的切磋较量：自己满以为能骗出徐让操纵的武器大师的E技能，然后跟上一套QWER秒掉，结果徐让把E捏得死死的，就是不交，让欧豪本来的计划落空不说，最终还输了那场solo。

    欧豪沉默片刻，微笑道：“那我不耽误让哥的时间了。”

    徐让也不挽留，点头说：“不送了。”

    目送欧豪离开后，徐让深深呼吸，平复心情，回头看着那美女护士，问：“请问，我弟弟的第一期治疗费用，在哪儿交费？”

    ……

    ……

    有句话叫：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游戏和戏一样。

    很多时候，游戏和现实的交叠程度，远超人们的想象。

    “米姐，不过去么？”一个左边脸上有个小酒窝的女生，偏头问身旁的女伴。

    被称为“米姐”的女生其实年龄不大，是个很文静的美女，这年头美女不少，但这女生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清爽、亲和、干练糅合在一起的独特气质。

    她叫小米，是徐让以前的队医。手伤难以恢复巅峰的那个残酷的消息，是她亲口告诉他的。那之后，两人再没见过。

    此时小米手里也提了个礼品果篮，远远看着徐让一家四口，微笑摇头，说：“不过去了。”心里补了一句：“徐让，看到你的眼神又像以前一样了，我就放心了。”

    欧豪似有意似无意地主动走过来，打招呼：“橙姐，米姐——”

    小米就像没听见，转身就走，一点情面不留。

    欧豪被晾在原地，他再虚伪，再努力保持微笑，眼底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阴冷。

    小橙撇撇嘴，深深看了欧豪一眼，说：“已经抢走别人的首发位置了，见好就收啊，别太贪心了。你叫徐让‘让哥’是吧，那你不会不知道徐让和小米是公认的一对儿吧？”

    欧豪笑道：“橙姐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小橙哦了一声：“那当我多想了吧，走啦！哦对了，表不错哦。”指了指欧豪手腕上一块电子表，款式倒是和徐让的那块，有些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