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海秦的妻子叫做莉亚，按照惯例，东海城主的妻子是和城主一样冠有海姓的，不过海秦的妻子从来没有以这为荣，甚至还不止一次在睡前指责这个老旧的惯例。

    海秦拉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走进大厅，才能看到自己的妻子。莉亚从来不像长夏的妻子一样遵从所谓的三从四德，在这个家里，海秦与莉亚的关系一直都是平起平坐，有时候海秦还不得不让着莉亚一些。

    海秦点点头，这就是自己的妻子，像是一头趾高气昂的母狮，从来不会因为已经组建了一个家庭而低下自己的头颅，尽管她常常为这个家忙得直不起腰。

    “你们先去房间里面玩好不好？”海秦摸了一下自己儿女的脑袋，语气中充满了宠溺。

    海谦和海瑶乖乖点头，送开父亲的手往房间里面跑。

    大厅里面只剩下了夫妻二人，海秦看莉亚的眼光中带着一丝愧疚。

    “我可能明天又要走。”从来没有什么寒暄，海秦跟莉亚说话的方式就像是两个交心的老友。

    “嗯。”莉亚点点头，她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的丈夫到底要去哪儿，哪怕海秦出门只是为了去找一个女人一起睡上几天，莉亚都不会关心。海秦常常觉得，莉亚甚至都不爱自己，和自己结婚只是因为某种政治原因。

    正如雨林区的各大城邦自治一样，东海区同样有不少自治的城邦，海秦的亲王之位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领头人罢了。

    “可能要过很久才会回来，也有可能，回不来了。”

    海秦无数次地想，不管是正和莉亚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压在莉亚身上的时候，他都会恍惚地想——自己真的爱这个女人吗？

    莉亚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正是青春好年华，高挑有致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海秦看到莉亚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应该成为自己的妻子。或者说，一个水手不应该拥有自己的妻子。

    正是因为这种愧疚，第一天晚上海秦躺在床上，都不敢触碰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倒是那个女孩儿强势地坐在了自己的腰上，完成了新婚之夜应该完成的事情。

    可是有了妻子之后海秦并没有放弃对这片大海的热爱，常年在海上漂泊，回到东海城也只待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又以各种借口离开。就连海谦出生的时候，身为父亲的自己都没能陪在他们母子身边，等到自己回来，莉亚说已经给孩子取名叫做“海谦”，海秦便麻木地接受了这个名字，甚至不愿意多问一句这个名字其中的含义。

    所以自己真的爱这个女人吗？海秦很想承认自己爱，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又好像一直都在逃避。

    莉亚像是没听见海秦说的话，又或者是她故意显得不那么在乎，于是海秦只能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长夏已经换了新的皇帝了，百川帝被杀了，凶手是谁到现在都没有查清楚，有人说是皇子拓——现在他是拓帝了——也有人说是拓帝找的那个酒家女，真正的答案没人知道，酒家女逃离帝都之后直奔雨林区，就在不久之前，已经攻下了雨林城。”

    海秦停了一会儿，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妻子正在竖着耳朵听，身为东海附属城主的女儿，或许从政才是她原本计划中的事情。

    “拓帝传书让东海区发兵支援雨林，但是现在的叶则天可能已经拥有了巫妖们的力量，东海军恐怕难以战胜。但是帝命不可违，我决定一个人去雨林城看看，接触一下这个叫叶则天的女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女人？”莉亚惊讶。

    “女人。”海秦再次确认，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动心了：“战争不可避免，我走之后海戈会暂时成为东海军的大都督，如果我不能回来，东海城主之位也将传递给他，谦儿还太小，不适合成为一个区域的亲王。

    “这些事情都要你去做，如果我把这些话告诉海戈，海戈一定不会同意的，可是如果这是我的遗志，那他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吗？”莉亚冷冷地问。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转过身来看海秦一眼。

    “我是拓帝的亲信，又是东海区的亲王，这一去，凶多吉少。”

    “那你还去？”莉亚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厌恶，所谓愚忠，应该就是海秦这个样子了吧？

    “非我不可。”

    “你要交代的后事里面，就没有关于我和谦儿、瑶瑶的吗？”莉亚终于转过身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是那个稚嫩的少女了。哪怕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莉亚依旧算得上是一个大美人。

    “你就是我对谦儿、瑶瑶的交代，我信任你。”海秦本来想说“我爱你”的，但是脑海里面浮现这个词的时候他居然老脸一红，于是才把“爱”改成了“信任”。

    “我去吧。”莉亚突然说。

    “不行！你一个女人，去什么去？”海秦这回回答地很快，也不知道到底在担心什么。

    “女人就不能成为踏上政治舞台了吗？”莉亚的情绪有些激动：“那为什么雨林城会被一个女人攻破？为什么雨林城一直以来只有圣女没有圣童？你知道吗？我过去其实是最好的一个选择，而这个好的原因，恰恰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海秦看着莉亚，结婚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只是对自己很冷漠，像今天这样激动地和自己针锋相对，倒还真的是第一次。

    “这已经不再是男人的天下了，”莉亚双眼放光，像是剑一样地指着海秦，让海秦的背后火辣辣的：“如果你去，一定回不来，但是身为东海城主夫人的我，却一定能回来。我觉得，也是时候让你带带这两个皮小孩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整理东西，明天破晓的时候就出发。”

    海秦还想出言阻止，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妻子现在好像很开心，跟自己在一起之后从来都没有再见过的开心。像是一个战士，正准备披挂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