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正文卷 第8章 宗族
赵怀脸色冷冷的看着族老赵亮,此人赤裸裸的贪欲根本不加掩饰,让人厌恶更深。
当下,也不愿意与他多作口角之争。
“老父下葬,支用了族中公帑十八两三分银,我姐姐被你逼着改嫁,20两纹银彩礼不知去向。
我家三间房屋被你窃占,偌大的院子足抵此费,尚大有富余,你现在又与我谈什么利钱?
莫非欺负我年幼不识数,软弱可欺吗?”
赵怀声色俱厉,隐隐肃杀之气流露,手按着短刀十分强硬,倒是令族老赵亮不由得一愣神,看见周围逐渐增多的乡邻,心中产生了三分退意。
没想到,这个素来文弱的小子如此强硬,事情闹大了,自身的颜面也不好看。
原本也是看见赵怀带这么多兽肉,欺负他素来文弱,临时起意贪占些许,本就不占一分的道理。
“你这个腌臜东西,竟然敢对父亲大人出言不逊,看我不撕烂的嘴。”
赵亮身边的四子赵远柱一阵血气涌上头顶,心中勃然大怒。
他的年龄与赵亮差不多,今年13岁,身形更壮实些,看见平日里任意欺辱的赵怀竟然敢还嘴,忍不住站出来扬手就要打。
“啪!”
赵怀眼疾手快,看见这个半大少年直愣愣地冲上来,抢先反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赵远柱的脸上,打的他一个踉跄。
赵怀怒叱道:“大胆!不知道上下尊卑之分,口出狂言,竟然还敢对族叔动手,我们赵氏一族素重礼仪尊卑,这是谁人教与你的?”
赵远柱被一巴掌打愣了,看见赵怀手按着短刀威风凛凛的样子,与往日间受气包大为不同,心里面的一点勇气顿时消散,当下进退失踞,上也不敢上,退也退不下来。
年轻人脸皮嫩,脸上挂不住,禁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族叔确实不错,这是不能辩解的,平日里没人当回事儿,渐渐的,竟然忘了这个茬。
那边厢
赵怀声色俱厉,用族中上下尊卑大义压住对方,令赵远柱分辨不得。
晚辈出言顶撞长辈,而且口出不逊,到什么地方也占不到一个“理”字。
任何一个宗族中,上下尊卑都是礼仪大伦,容不得一丝僭越。
周围有这么多村邻看着,也容不得他们父子三人黑白颠倒,这里毕竟不是宗族祠堂,可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赵亮知道其中厉害,拉住兀自不服气的四子赵远柱,开口训斥:“无知小儿,还不给我退下,这里哪有你说话余地。”
他这话明训暗护,父子三人在村里面前丢了脸,心中却是暗暗把赵怀恨上了。
尤其是18岁的二子赵远言,始终站在父亲的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眼神中充满复杂难明的神色。
眼见占不到便宜,族老赵亮转脸,语气阴沉地对赵怀说:“你也不要猖狂,且待日后与你分说清楚。”
留下了一句场面话,父子三人狼狈不堪的在乡邻围观下离去,引起了一阵哄笑。
赵怀警觉地观察到,二子赵远言离去时候愤恨的眼光,充满了怨毒。
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
他知道,这个事远没有结束。
现在不是考虑的时机,这一天,在雪地里跋涉下来已经疲惫不堪,身体几乎要累瘫了,急需回去休息。
匆匆告别了乡邻,赵怀回到自己的破屋,一看之下,不由心中凉了半截。
茅屋外齐腰高的竹菲斜倒大半,一间破茅草屋房顶还有个盆大的洞,呼呼灌入寒风。
通风透气效果倒是很好,不虞憋闷了。
“吱呀”一声响
伸手推开木门,灰尘从头而落,破败房间里面空空如也,寒气逼人。
墙角零星有几个陶罐,走过去看下,一个里面装着半罐子水,一个里面还残留着几颗栗米,剩下的空空如也。
真是穷的老鼠都饿哭了!
另一侧的墙角黑乎乎的,尚有草木灰烬残存,一只缺口破碗歪倒在旁边,应该就是厨房了。
唯一能够避点风的地方堆着干草,已经被压得硬实了,上面丢着一条破旧薄被。
看来,这就是卧室了。
我嘞个去!真是太不讲究了。
赵怀嘴角一哂浑不在意,经历过雪原上的生死大难,对这些身外之物反而看的淡了,如果纠结于此,那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丢下狼肉,他手脚麻利的忙活干了,将干草归拢一番,安置了被褥。
赵怀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带着油灯,陶盆,碗,一壶酒,火石,20余斤米,一捆萝卜和一大袋盐回来,身上250文铜钱彻底清零。
购买了日常生活所需之物,立马开始升火做饭。
半晌之后
这一个残破茅屋,在初冬时节漆黑的寒夜中,一灯如豆。
温暖的明黄色光亮,驱散了寒夜的黑,带来了家的温暖。
墙角厨房的位置,几块石头堆起的简单炉灶上,升起一堆篝火。
架在其上的陶盆正熬煮着肉汤,肉汤已经滚沸,香味儿远远地溢出去,给这个苦难的家,平添了一份生活的味道。
赵怀坐在篝火边,手中是清洗干净的狼肉,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用锋利的短刀将狼肉分割成块,放入陶罐之中用盐腌制一下,倒入酒水清除浓重的腥骚气味。
看到肉汤已经滚沸,赵怀心情大好,将切好的萝卜块倒入肉汤中,口里还念念有词。
“大萝卜营养赛人参呐!这是顶顶好的东西,吃过上下通气不可收,最是妙极。”
一连生吃了六天狼血狼肉,没有丁点的油盐,绝对是一种痛苦的回忆。
赵怀现在看到狼肉都犯恶心,最迫切的就是,加些清淡蔬菜调节下肠胃。
这个时令,唯有萝卜可以大量供应。
一般的绿叶蔬菜想都不要想,即便在后世,也需要在温房里面生长,现在哪里会有?
萝卜则不然,冬初时节大量收获以后,只需要挖一个土坑,将萝卜全部埋下去用土压实。
想吃的时候随时挖出来,新鲜脆嫩如旧,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翻滚的翠绿萝卜块,赵怀几乎口水都要下来,开心地放入食盐盛了一大碗,顾不得滚烫大口享受起来。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狼肉萝卜汤下肚,脑门上沁出了一层汗水,他感觉到由身到心的舒畅。
赵怀拿起酒壶套在嘴上喝了一口,立马,差点没一口吐了。
这种乡村晾制的劣酒,是用粟米发酵酿制的。
本来粟米就很难发酵透澈,加上工艺的粗糙,酒水看起来昏黄浑浊,还有一股子酸涩味道,真的很难喝。
赵怀不惊反喜,知道是一个生财的门路,需要从长计议。
目前他的困境是过于弱小,无法做此非份之想,即使开辟了财源,很难杜绝外人觊觎。
宗族之人伸手,赵怀一丁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这个时代,宗族大于天。
宗族势力自战国以来,历经魏晋全盛时期,天下最负盛名的五姓七望高门大族,北宋国破家亡之后衣冠南渡,虽不复旧日光辉。
在南宋时期,依然对朝野有巨大影响力,他们就是宗族势力的代表。
五姓七望分别指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在江南地区,大大小小的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共同组成了南宋朝野最庞大的势力,在这个时代,失去宗族势力的支持,想要出人头地无异于做梦。
浙江浦江郑氏家族,在宋朝便是以“孝义”治家闻名,家族子弟受到南宋皇帝赵构旌表,斐名江南各地,被誉为“江南第一大家”。
郑氏家族规范子弟有《劝惩簿》
更有“劝惩牌”,以示赏罚。
举凡有私置田业、私自蓄财、荒废学业、赌博无赖、以恶凌善等违反礼法的行为。
情节轻者,家长或“议罚”,或“责之”,又或“诲之”,“反复谕戒之”;
情节重者,则将受到“责挞”“重箠”“告官”甚至“削名”的惩处。
既有身体上的处罚,也有道德上的谴责,让屡教不改者受到身体与心灵上的责罚。
这里面胆敢蓄私财,罪莫大焉。
重生在这封建礼教束缚的年代,很多事情都束手束脚,不能放开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