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正文卷 第16章 恰巧
笫二日,赵怀早早带着吴氏兄弟进
了城,直奔谋克焦延家而去,一路上感触颇为良多。
汴京城,历来为北宋都城。
自一百多年前,金人大军兵临汴
京城下,徽钦二帝举城投降,国破家亡之后。
汉人高门大族衣冠南渡,悲悲切切的离开这片养育华夏民族的沃土。
宋朝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悲愤万分地写下;
生当为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这首诗,女词人李清照站在江边回首西望,身负家破亡国之恨。
北宋朝廷奸臣当道,一味软弱求和,最终国破家亡之际,举族南迁的悲惨历史背景,李清照挥毫写就传世之作。
此时
汴京城巍峨高大的城门,依然坚实厚重,一百多年风雨沧桑过去,仍然坚不可摧。
金国并没有好好维护修缮城墙,这不是崛起于白山黑水渔猎民族的长项,城墙砖缝到处都长满了滕蔓野草。
远远看过去,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格外增添一份凄凉之意。
进入城中,依稀可以看出旧日繁华盛景,宽阔的街道两旁,楼台亭阁重檐叠嶂,雕梁画栋的颜色早已斑驳脱落,看上去很有厚重的历史陈旧感。
街道上人畜并行,挑夫车马混杂,小贩子高声沿街叫卖,售卖吃食的食肆冒着蒸腾的白气,一个热乎乎的大馒头足有半斤多。
城内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喊马嘶不绝于耳,景象热闹非凡。
以赵怀的超前眼光来看……太乱了。
街道上的马尿牛粪随处可见,混杂在积雪里,再经过人流牲畜来回踩踏,白的,黄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污浊不堪。
各色人等穿行其中,有肩挑手扛的贩夫走卒之流,也有锦衣华服的贵人,商贾,更有寻常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果有,只能是赵怀一人。
各种怪异的味道,在清晨的寒风吹送下,混合着食肆酒楼饭菜的香味,闻起来感觉:
简直太有个性了,这个酸爽的滋味不说也罢。
来不及感慨野蛮民族,糟蹋了华夏文明的瑰宝,赵怀站在路边正心有所感;
在后世,如果自己举个小旗子,带领金发碧眼的游客来这里参观,各种历史建筑如数家珍,会不会惊掉他们的大牙?
美钞、欧元、法郎、日元各种小费来者不拒……
失神中
就这短短一小会儿功夫,赵怀被后面一辆牛车上的大包裹刮蹭了下,差点一个趔趄滑倒了。
如果不是吴石柱看见拽了一把,一跤真趴到地上去,那个乐子可就大了。
“兀那土包子,看傻了是咋的?一边去,莫要挡着去路。”
赵怀哭笑不得,这是又被鄙视了吗?
吴石柱和吴石门哥儿俩一路上目不暇接,东张西望的看城里的繁华盛景,目光中透露着新奇,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即便住在城外十里之地,每日里忙于生计,兄弟俩长这么大也没有到城里来二回,年轻人玩心也重,自然处处好奇。
城市里富贵贫穷杂陈,人生百态都有,汇集在这一方天地中。
沿街有许多乞丐讨饭,赵怀甚至看到了几个冻毙于途的穷人,至于衣衫褴褛,插标卖首的穷人子弟不知凡几。
锦衣华服的金国女真人纵马而行,满脸骄横之气,隔着老远都能看得到。
心中惊叹着继续前行,赵怀来到琼林宛,这是一处壮丽的皇家园林。
九层高的擎天宝塔直冲云霄,赵怀不禁为琼林苑的重檐斗阁惊叹不已,宋人工匠巧夺天工的建筑艺术着实不凡。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注目看过去:
只见一名中年富商带着女眷经过,一行约有30余人,仆役护卫,老妈子婢女齐全,有可能是去哪个寺庙去上香,途经这里。
几乘骡轿中,女眷掀开轿帘,露出了秀美的容颜,正在欣赏琼林宛的恢弘建筑,发出阵阵的惊叹声。
这一幕,被不远处几名女真贵族子弟看到,转身与手下耳语了一番。
过不了多一会儿,一队五十余铁骑纵马而来,气势汹汹的不怀好意。
这些强人不由分说,直接冲进几乘骡轿,将富商打倒在地,把几名女眷拉上马掳掠而去。
留下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富商与二十名手足无措的护卫们。
这一行五十余人铁骑,穿的都是女真本族骑兵铠甲服色,商人的护卫不敢有丁点儿反抗。
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应该是驻扎在城里的京都护卫军骑兵,本应该有维护城市安全之责,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可见嚣张到何种程度?
这一幕看的吴氏兄弟血气上涌,紧紧捏住铁拳,没想到汴京城混乱至厮!
赵怀脸色极为难看,心中宛如翻天覆地一般,彻底颠覆了三观,原来的理念彻底崩塌。
在这个时代,就是挣到了大笔银钱,没有实力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家人,只能成为别人觊觎的猎物肥羊,成为待宰的羔羊罢了。
没有秩序,只有强权和刀剑。
赵怀对美好的古代生活刚刚建立的观感轰然倒塌,碎裂成一片片,再也无处追寻。
进城来,还是办正事为要务。
三人一路找到沿河东街,寻到附近的邻人,打听谋克焦延的住所。
果然一问便知。
“你们说的是在完颜陈和尚大将军麾下的谋克焦家吗?
这我知道,那肯定是河边老焦家,他家世代从军,历来都是完颜将军的部下。
你们顺着河边一直向里面去,大概有半里地,门口有棵大槐树的就是他家。”
“多谢指点。”
赵怀依言寻去,果然找到了焦府。
这是一座门楣不大的宅院,上前敲了敲门。
稍停片刻,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位精壮的汉子,有些疑惑地问:
“你等三人,有甚事由吗?”
“小可赵怀,与谋克焦延大哥有约,今天依约上门,送来两张狼皮,烦请一问便知。”
“噢!原来是大哥订的狼皮送到了,你们请进来吧,就在前院歇歇脚,我乃是二兄焦猛,这就去回一声。”
“如此,多谢了。”
赵怀进的门来,看见这个院子不大,院子里地面垫的结实,两边摆着一排刀枪棍棒,还有石锁,石担等打熬力气的用具,果然不愧为从军世家。
这个院子,恐怕就是家中的男丁,平日里打熬筋骨,习练武艺的所在。
听到里面声音杂乱,显然家里面还有访客,人数还不少的样子。
没过多久,谋克焦延大步从房里面出来,眉目之间似有忧色,勉强支应一声:“竟然是小友来了,果然是信人。”
“不敢有负大哥所托。”
查看了一下狼皮果然满意,从钱袋里取出足锭二两纹银,还有500文钱交予赵怀,双方就算完成了这笔交易。
就在这时,二兄焦猛出来言道:“大哥,母亲听说,这位少年一个人在雪原上设套捉往了野狼,想看一看这个小英雄,到底有何本事?”
谋克焦延目光看向赵怀,意思不言而喻。
“此乃小可荣幸,长辈有命,敢不奉召。”
“老母高龄在堂,我兄弟不好忤逆了上人的意思,那就多谢小兄弟了。”
“不必介怀,请!”
赵怀交代吴氏兄弟俩在外面等候,整了整衣衫,绕过照壁,跟着谋克焦延走进了正房大堂。
正房大堂中间,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看起来颇为富态,眉目之间慈祥的看着外面。
两边客位坐着五位昂藏大汉,看起来正在叙话,见赵怀气宇轩昂地走进来,不知觉地停住了话头。
“后学末进赵怀见过老人家,恭祝老人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祝您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这样祝贺的用语妥帖到位,意境深远兼之不落俗套,对恭祝高堂老人来说,太合适不过了。
这个时节的人们,哪里听说过这个,一时间,都被少年出口清奇震慑住了。
“说的真好,老身也是头一回听说,我听你的名字姓赵,不知道小郎君是哪里人氏?”
“回老人家的话,我乃城外北河村人氏。”
“哦!”
坐在高堂上的焦母瞬间明白了,其他的几位客人目光中若有所思,立马知道了赵怀来历跟脚。
这就没错了,是那个皇宋赵家。
北宋亡国之后,徽钦二帝被掳掠到五国城,及至燕京城,子嗣血脉流传下来,在金国不是什么秘密,世所共知。
现在金国哀帝在位,对皇宋子嗣已经不大在意,金国最大的敌人是蒙古,而不是南宋。
这许多年下来,甚至有少数赵氏子弟在朝廷里做官,也并不稀奇。
听说赵怀来自皇宋赵家,在座的众人不禁唏嘘不已,焦母更是在意,一迭声地吩咐:
“请赵小郎君入座,看茶,赵氏乃读书世家,世代门第尊贵,万万不可轻谩了。”
“多谢老人家赐座。”
赵怀客气地谢过之后,坐下来方才仔细的观察这些客人,看他们的手上,都有厚厚的老茧,想来都是行伍之人。
经过一番介绍才知道,好巧不巧的今天是焦母61岁的生日,这些平日里走得近的军官,纷纷前来恭贺,怪不得这么热闹。
焦父原是金国大将军完颜陈和尚麾下副将,去年和蒙古铁骑决战大昌原一役,中箭而亡。
家中现在就剩下老母在堂,膝下两男两女四个孩子,除了焦延、焦猛从军之外,大女儿焦甜儿早已出嫁,还有个幺女焦秀儿承欢膝下,今年17岁了。
不过,幺女焦秀儿也说好了人家,对方家中也是祖辈从军,俱是旧相识。新姑爷的外貌人品双方知根知底,到不用担忧小女儿嫁过去吃苦受累。
只待来年开春以后,幺女焦秀儿就会风光大嫁,此乃焦府的一大喜事。
赵怀带着矜持的微笑,心里却翻腾开了;
你们家这个幺女焦秀儿能不能风光大嫁,还不好说,没准儿喜事办成丧事,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心里这么想,他可一句没敢露出来,如果真这么说,有可能人头被打成猪脑子。
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