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在海上

    船舱里的光线昏黑幽暗，只有从上面的几块船板的缝隙里透露下几道白蒙蒙的光线，让人能勉强辨认清楚周围的景象。近三百人挤坐在这个船舱里，让原本感觉很大很宽敞的船舱显得特别的拥挤，幸好出发前在船舱壁上多开了几个通气孔，否则混浊的空气会更加的让人难受和憋闷......

    德里维克中校就站在船舱最前面的通气窗旁边，窗外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还带着冰冷的水汽和一股海腥味。极目望去，还是那种单调的红褐色海水和暗红的天空，两者在远处结合成一条无边无际的黑线。

    今天的风浪有点大，运输船摇摆的有些厉害。不过这对德里维克中校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经历过更大的风浪。当年法雷亚大陆东部地区五年大战结束，他因为出身于海外直辖领人士，无法在王国军队中继续服役，被强制性退伍，回到了安菲斯顿直辖领。

    接下去三年他都在父亲维伯伦先生开办的矿产商行里上班，学习管理几个矿产开发基地，为将来接手这份家族产业当个小矿产业主做准备。那时候他就经常押送满载着矿锭的运输船前往提尔西姆直辖领的考比丘斯海港，碰到过更大的风浪。

    然后就是希克斯王国和奥维拉斯王国爆发了这场殖民地战争。那时德里维克还想报名加入地方守备武装，成为一个抗击希克斯人入侵的战士，只是被他父亲维伯伦先生给拦住了。

    维伯伦先生说地方守备武装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谁不知道，抗击敌人不是光凭勇气就能做到的，加入这样的队伍只有送死的下场。由于家人的相劝，德里维克终于打消了重新入伍的念头，收拾家当一家人跟随矿业和商业协会的人逃难。

    然后他们的队伍在半路上遇到了赶赴前线的游骑师团的先头部队，那时的克洛德还只是独立加强营的中校营长。让德里维克奇怪的是，他的父亲维伯伦先生和那个年轻的营长认识之后，就决议回转安菲斯顿直辖领不去逃难了。事后德里维克很佩服父亲维伯伦先生的先见之明，游骑师团很快就获得了第一和第二次殖民地战争的胜利。

    于是德里维克想再次从军入伍的念头更坚定了，而这次他的父亲维伯伦先生并没反对，反倒去拜托刚晋升为王国少将的克洛德，让德里维克加入了新组建的雷霆师团。做为一个退役五六年后再次入伍的中尉军官，刚开始德里维克并不适应自己新的军旅生涯。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正式成为了雷霆军团的一名基层军官。

    从第三次殖民地战争再到北部山区希克斯人营寨的那场大混战，德里维克很幸运，没有战死沙场。同时因为作战勇敢指挥有方被晋升为中校军阶，目前担任雷霆第一师一三零三团一二三主力野战营的营长职务。

    这次执行奇袭罗德克斯海湾的任务，作为第一师的一名高级军官，德里维克是知道整个奇袭计划的内容。他不得不为克洛德的这个胆大包天的筹划而提心吊胆，因为他们需要在船舱里苦熬七天七夜的海上行程。万一被希克斯人的巡航战舰发现一丝破绽的话，那么就相当于把整个第一师都葬送在海上。这么冷的天气，他们就算是想跑都没法跑，也没地方让你逃，唯一的下场就是葬身于海底......

    德里维克很想掏出烟丝塞进烟斗里抽几口解解心头的忧虑，这是他跟着几个老兵学会的，能有效的放松战后的紧张情绪，松弛下神经，还比较提神。不过手刚刚伸进烟丝袋里，就想起船舱里严禁烟火的通告，他只能郁闷的抽出几根烟丝塞进嘴里咀嚼，让辛辣和苦涩的滋味充满自己的整个口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甲板上面传来敲击竹竿的声音。身边的警卫兵推了推德里维克，让他清醒了过来。再指了指船舱上面。德里维克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让神智更清醒一些：“晚上了吗？可以上去放风了啊。”

    七天七夜的行程，白天士兵们只能呆在船舱里，只有晚上，船队停泊下来过夜时才能上甲板上通通气。结果不到两天，放风这个词就流行在各个运输船上，士兵们都把自己比做是监狱里的囚犯，唯一的差别就是囚犯坐牢房，他们坐船舱。

    德里维克中校拍了拍手掌，对满船舱的士兵说：“老规矩，都先活动下手脚，免得坐久了麻木了上了甲板控制不住身体，一头栽到海里去。这样的天气，没人会救你，因为他们跳下去也很快就会被冻僵，我们不会为了救你这条命再赔上别的勇士的性命。都动起来，快点，自觉点，把手脚活动开......”

    船舱里塞了近三百人，当然没地方让人在船舱里做操。不过德里维克中校所说的活动手脚倒不需要多大的地盘，士兵们还是坐在原地，双手抱头后仰，然后双脚在半空中学兔子蹬腿的动作，也就是假装在骑一辆虚拟的脚踏车一样的动作......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第一天晚上近海运输船停泊时有三个士兵脚麻了还逞强上甲板撒尿，结果没站稳一头载进了海里。即便马上施救也只捞上了两个冻得半死的，还有个倒霉蛋就此失踪。从那天起，晚上船只停泊时士兵上甲板都得先活动手脚，以免重蹈覆辙。

    一共是一百六十五艘近海远洋运输船，这也算是海外直辖领最大的一支浅海运输船队了。晚上停泊的地方是一片暗礁区，水深不过五六米。而近海运输船的吃水最深也不超过三米，有些七八米长的竹篙可以直接插在礁石上固定住船，然后其余的船只围绕在旁边用木板和铁扣连成一片，再各自放下船锚来固定。

    第一师的各个部队所乘坐的近海运输船都是按照编制来分配，一三零一团到一三零四团的近海运输船各自连成一片分布在四周，师部直属部队连成一片位于中间，再用船板互相连接，犹如连环船一般。

    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近海运输船都是平底，吃水不深，所载货物大多在甲板上面，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白天行驶时有风帆兜底，就算风浪大点也不过是船只摇晃。但晚上停泊过夜时万一碰上大风浪的话就容易翻船，所以将船与船连接在一起就不怕风浪，同时也很平稳。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防火，还有海盗的偷袭。

    出了船舱，冰冷的海风拂面而来，让人不由自觉的打了个冷战。甲板上的水手们正紧张的将船舷边的铁扣和旁边的运输船扣在一起，再铺上船板，使两边的两艘船和自己这艘都连为一体，同时也多了让人活动的空间。

    旁边的那艘运输船的船舱里钻出大胡子的马里兰斯少校，看见德里维克中校，便扬起手里的大烟斗晃了晃，两人很默契的走向近海运输船的后甲板，这里是默认的吸烟区域，很多烟瘾大的水手和船员在行船的过程中都会跑到这区域抽几口烟过过瘾头。

    在这区域抽烟的不仅仅是德里维克中校和马里兰斯少校，更多的近海运输船的后甲板区域都亮起了一点点的烟斗火光，然后在茫茫的夜色中，犹如萤火虫群的光亮一般，一明一暗的闪烁着......

    晚餐很简单，黑面包夹肉排，一杯热麦酒，一碗土豆泥拌牛肉羹，再加一个红萝卜。相比早上和中午这两顿，晚餐至少还能吃点热的，早餐和午餐所有官兵都只能在船舱里啃干粮，不得外出。有时甲板上的水手们会送两桶热水下来让大家喝两口暖和下身子，船舱里很冷，即使铺了很多干草，但半靠在船壁上还是会觉得冷得发抖。

    船队又行了两天，已经到达了摩罗克斯海角，距离罗德克斯海湾殖民地就只有一天半的行程了。如果晚上不停泊过夜的话，或许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但一百六十五艘近海运输船组成的船队，晚上夜航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出事抢救都来不及，还会给船队带来混乱。

    船舱上面响起了清脆的敲铁声，这意味着遭遇到敌人的巡航舰队，所有人都要保持警戒，不得出声，一级战备。通风窗全部关闭，还要拉上木板窗门。

    “所有人，毛巾放嘴里咬着，就算打喷嚏和咳嗽都给我忍着。”德里维克中校快速的下达了命令：“关上舱窗，锁好所有的木板窗门，通气孔的窗门也闭上......”

    很快，船舱里黑暗一片，连空气都开始有点沉闷了起来，只有前后四面船壁上的四条通气长缝还在冒着丝丝海水腥味的冷气。

    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去，德里维克中校感觉自己乘坐的这艘运输船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是下了风帆。他知道自己搭乘的这艘近海运输船是在船队的外围，好在关上的木板窗门上还有个小孔，透过这个小孔，再透过模糊不清的舱窗玻璃，依稀可以看得到一百多米外的海面上停着两艘联合舰队的轻型巡航战舰和一艘二级巡航风帆战列舰。

    不用想也可以知道，现在这联合舰队的三艘巡航战舰上的所有火炮都应该对准了自己这边这个运输船队。如果暴露的话，那雷霆军团第一师将全军葬送在这海域的风浪里......

    在德里维克中校看不到的海面上，七艘从战舰上放下的救生船正载着希克斯人的海军陆战队向运输船队划来。过了十几分钟，救生船已经靠近了运输船队，一个大个子长着落腮胡的希克斯王国的少校军官从运输船抛下的绳梯爬了上来。

    “哈哈，怎么是你，我的兄弟。”这个运输船队名义上的主管老西克迎了上去，热情的和他拥抱。

    希克斯联合舰队的这个海军陆战队的少校军官也很惊喜：“哈哈，老西克，这是你的船队。”

    老西克摇摇头：“不是我的船队，是我们野牛商行的船队。如果是我的船队的话，我这会应该窝在家里的壁炉旁边享受温暖的炉火，再烤点好吃的，品尝下美味的果酒。谁还愿意在怎么冷的天气里出海跑船，嫌自己命长吗？”

    少校军官哈哈大笑：“那你怎么在这里？”

    老西克苦着脸：“财富女神不愿意庇护她最虔诚的信徒，我在酒馆里一个晚上输光了三个月的薪水，我怎么还敢回家。你应该听我说起过我那凶恶的婆娘，如果让她知道我输了三个月薪水的话，她会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幸好商行里又接了趟活，我就自告奋勇来做这个管事，免得回家挨打......”

    上了船的那些希克斯海军陆战队士兵都听乐了，这个老头也太怕老婆了吧？那个少校军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好了，老西克，别再说笑话了，你这船队是到哪的，船上运送的都是什么？”

    “还能去哪，你们那里啊。”老西克嘟喃着，喝了一声：“那个小布克，把我那船长室里的账本给拿过来。”

    小布克就是克洛德，他现在假装的就是一个野牛商行的财务人员，急匆匆的把一本大账本给送到老西克这里。看见少校军官很惊喜，对老西克说：“他们来接货了？那还等什么，快点去清点啊，早点弄完我就可以早点回家。”

    老西克一把夺过账本：“你想得美，乖乖跟我们到地方点完货还得算清楚帐，你才可以回家。放心，迟个十天半月的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不会马上掉下来，上次药剂师不是说还有三个月才生产吗？”

    转身老西克把账本交给少校军官：“这是我们商行的财务会计师，他老婆肚子大了快要生产了。这小子死活不愿出门，这次还是被我们给绑上船的。主要是这次你们要的货物太多，生意金额很大，不把这小子带上我们心里没底，你知道我的算术不怎么好，三位数以上就容易糊涂，我们老板才决定让这小子跑一趟，把帐给算清楚......”

    少校军官看了克洛德一眼，见他缩头缩脑的抱着胳膊冷得够呛，还带着幅黑框大眼镜，确实是印象中那些财务会计人员的摸样，也就不以为意。打开账本一看，倒是大吃一惊：“老西克，你们老板能耐不小啊，这次竟然弄到这么多的好东西，七六年产的蓝莓果酒都有。”

    老西克嘿嘿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还多亏了你们的军队打到了兰湖城，直辖领战区内部被你们搞得兵荒马乱。那个战区指挥部已经顾不得管理我们这些商行，我们老板趁这混乱之际弄了好几个仓库的物资，准备全部交易给你们。正好你们的后勤部那些军官也有这个意思，所以干脆就组织了这么一个大船队，把所有的货物都运送了过去，就怕以后那个战区指挥部下达禁海令，到时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你们老板倒是精明，难怪把野牛商行做得这么大，在西海岸那些殖民地都有了名气。”少校军官点点头，翻了翻账本：“老西克，这红蓝黑三色标记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为了区分，红色标记的都是你们希克斯王国后勤部和我们下了定单的，蓝色标记是罗德克斯海湾城里的那些官员向我们商行订购的货物，黑色标记是我们准备放自己商行里出售的物资。”老西克大大咧咧的回答。

    “原来如此，你们这趟跑下来利润很高啊。”少校军官很羡慕的说，对身边的的一个士兵点点头：“没问题，给舰长发旗语，通报下这运输船队是给我们总后勤基地大营运送物资的。”

    那个士兵拿出一面红色的小方旗又拿出一面绿色的小方旗，冲着不远处的那艘巡航战列舰一阵飞舞。过了一会报告道：“少校，舰长要求我们对每艘运输船都进行检查，察看下运载的货物和帐单上登记的是否一样。”

    少校军官愤怒的冲着远处的战舰咒骂了几句，意思是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个脑子有病老爱找他们麻烦的舰长。只是官大一级，他不得不从命。

    老西克说：“没事，我们这支运输船队都有编排的，多少到多少号运输船上面运载的是什么东西都在帐本上记得很清楚。你们不需要一艘艘的过去检查，就站在我这艘船上，我让他们把船开到旁边，你们上去看下，货物是不是和账本对得上......”

    德里维克中校听到甲板上传来水手们的号子，感觉船在慢慢的移动，接着和别的船轻轻的磕碰了下。

    一个声音传了下来：“少校先生，我们这艘船上运载的都是麦酒，下面的船舱里放的也是，我让人把甲板上的麦酒桶先移开，再打开舱盖，你看下是不是是帐本上记载的一样......”

    甲板上传来挪动酒捅的声音，然后舱盖被掀了起来。不过检查的希克斯士兵并没兴趣下来检查，他们只在舱口望了一眼就回头报告：“少校，船舱里装的全是麦酒捅。”

    舱盖重新被盖了上去，德里维克中校松了口气。如果那几个希克斯士兵下来检查的话，他们会发现这些顶到舱顶的麦酒捅都是空的，再把这些空的麦酒捅搬开的话，那么他们会发现后面的船舱里是近三百个神情紧张的雷霆军团的士兵......

    越到后面，这个希克斯少校和那些希克斯海军陆战队士兵就检查的越马虎。毕竟一百六十五艘近海运输船，每艘船都要跳上去检查也是一件冒着生命危险的活。这时节，万一不小心掉下海去那就完蛋了。所以到最后他们就是隔着船随便看一眼就算检查过了。

    整整两个半小时过去才检查完毕，最后那个少校带着一箱的甘蓝酒，那些士兵大包小包的带着老西克馈赠的礼物划着救生船离去。隔了不到四个小时，三艘巡航战舰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不是检查，而是找老西克购买一些高档食材，那舰长只签了个名字盖了印章，货款要老西克去找后勤基地大营里的后勤主管军官们结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