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群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一米八二的身高，虎背熊腰，剃着小平头，看上去满脸凶悍，一张嘴便是浓重的东北味，他斜挎着解放包，在五米之遥用眼神挑逗赵长天。

    “马上九点了，别磨叽啦，耽误时间咋整啊，快快！”几个东北汉子一通乱吼，把蠢蠢欲动的代表们赶猪赶羊般赶进了会场。

    现场猛的冷清下来，黄胜利举着才登记了寥寥几个订单的本子看着赵长天，朱果琼也累了，顾不得形象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翘起二郎腿，顺便抽了根烟。

    “灭了，灭了，成何体统！”赵长天迅速抢过香烟，扔在地上几脚踩灭。在他看来，女人抽烟就像男人穿紧身裤一样不能容忍，有性别颠倒的嫌疑。

    朱果琼不跟他计较，问道：“下一步怎么做？”

    “人都走光了，现在里面可热闹啦。”没人了，钱为俊也不用再发放毛巾，跑到会场门口看了会。

    杨卫警惕的盯着赵长天一群人，生怕他们又搞出什么名堂，朱果琼过去搭讪好几次，他都不理不睬。经过严格训练的华夏战士，是绝对不会屈服在美女的糖衣炮弹之下的。

    “高总监！”赵长天忽然一声大喊。

    嫌里面太吵出来走走的高总监忽然听见自己名字，脑海里莫名闪出奶奶的叮嘱：“要是有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喊你，万万不能轻易答应，小心冤魂索命啊！”

    “高总监！高总监！”赵长天三并两步的跑过去：“是我，赵长天。”

    年轻男孩俊秀的脸庞笑得像朵向日葵那样灿烂，高总监长长吁了一口气：“小赵厂长，是你啊，你怎么来松海市了？”

    赵长天指指海报：“出来替我姐姐推销繁昌制药厂的药品，她太忙没空，所以我来了。”

    “什么药品啊？”

    “苄青霉素，消炎药，我们药厂主打特色产品，您要不要买点？”

    高总监笑道：“又不是什么居家必备的好东西，我买回去干嘛？繁昌制药厂……据我所知，没有参加交易会的资格吧？”

    说到重点了，赵长天笑道：“是啊，这不是正找机会混进去吗？您看看，那啥，那啥……”

    热切的眼光盯着高总监的胸前，高总监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胸口，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恍然大悟。

    “你想要代表证？”

    “嗯，方便吗？借用一天。”

    作为财务总监，高总监其实是跟着销售科的人来松海市溜达的，她正在琢磨找个什么好借口离开，去外滩转转，赵长天主动送上门来，真是求之不得。

    “本来代表证是不允许外借的，不过你是王总的朋友又另当别论，拿去吧，借你两天时间，到时候还给我。”高总监取下代表证，递给赵长天。

    赵长天把代表证挂在脖子上，笑道：“谢谢高总监，不过，您看我们这还有几个人，总不能我一人进去吧，到时候忙不过来。”

    这人脸皮还挺厚，王泽平曾经多次在她面前提起过赵长天，对其青睐有加，总说这个年轻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高总监索性人情做到底，进去又叫了三个人出来。

    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杨卫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互换代表证，却不能阻止。这种行为肯定不对，但没有哪条规定不允许这种操作，作为负责安保的武警，他有点伤脑筋。下次吧，下次一定要报上去，明文规定禁止这种打擦边球的行为，至少不要当着我的面进行啊。

    会场里人山人海，每个药厂的摊子前都站着一堆人，尤其是大药厂，质量有保证，药品又紧俏，大伙简直是抢破头要签订单。

    西药靠宣传，中药靠传说。为了吸引眼球，有的中药厂家直接在桌子上摆出各种动植物标本，如虎骨、牛鞭、灵芝，有瓶药酒里甚至浸泡了一条完整的银环蛇，把牛皮吹得震天响，仿佛这是仙酒，能治各种疾病。

    赵长天带着人马先跟擎天药业打了声招呼，又借了张桌子和几条凳子，在一个犄角旮旯的角落里安置下来。

    几乎没有人关注他们，大家都忙着扯牛皮、压价谈生意，间或有几个人走来，眼光在朱果琼身上停留几秒又走开了。

    出门做生意真难，赵长天前世主要是搞科研，开的生物公司也以卖技术为主，都是别人找上门，何时亲自出马推销过东西？

    看来得放大招了。

    “上绝招！”赵长天道。

    黄胜利拎出一台二手夏普手提式收录机，开关拧开，伴随着贝多芬温柔清浅的田园交响曲，一个震耳欲聋的大嗓门反反复复的吼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繁昌制药，您健康的保护神！给您繁荣昌盛的未来！”

    繁昌制药？许多代表们被勾起了早上的印象。

    “苄青霉素，98%纯度，吹牛皮吧。”毛利群拿起药品说明书随意翻开看了看，不屑的随手一扔。薄薄的一页纸即将沉到地面时，落在了赵长天的手上。

    “您可以不订购我们的药品，但请不要随便污蔑，我们的产品经过精确的检测，绝对不会有假。”朱果琼道。

    “来来，大家过来看看，这里有家特能吹牛皮的小药厂，周经理，牛经理，快来看呀……”毛利群扯开嗓门，北东制药厂和宁济制药厂销售部的两位经理好奇的走过来。

    “老毛，啥事叫得这么大声？”三家制药厂是老关系，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北东制药厂的周文理笑着问道。

    “看看，这家小药厂居然能把青霉素的纯度提高到98%，老天爷，这么能吹，怎么不到飞机上去吹，这样不用降落伞你就能飞了。”毛利群哈哈大笑，嗓音甚至盖过了录音机的声音。

    “这确实不可能，年轻人，你们药厂想要卖产品赚钱，我们完全能理解，但也不能乱说一气啊，药品不是其他商品，事关重大，是要对病人的生命负责任的。”周文理看上去文质彬彬，说话咬文嚼字，不像干销售反而像教书的。

    “不仅纯度高，价格还便宜，只有我们的一半多点，这样造出来的东西，你他妈能用吗？祸害人吧！”牛飞青脾气火爆，外号轰天雷，一点就着。

    有些想买的医药公司代表被这么一说，吓得赶紧扔下手中的药品，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有人好奇的问道：“周经理，为啥说他们是吹牛皮啊？改进工艺提高纯度不行吗？”

    当然不行，周文理提高嗓门，临时做了个简单的科普讲座，从青霉素的历史一直讲到发酵工艺。话说从1928年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以来，在他和钱恩的共同努力下，1943年实现了青霉素的工业化，采用机械搅拌式发酵罐进行发酵，产品能达到75%的提取率、200U/mL的效价和60%的纯度。

    进入八十年代，在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下，发酵效价和纯度进一步提升为20000-40000 U/mL和80%左右。青霉素的发现是人类医药历史上最重要的发现，大幅度延长了人类的寿命，它的产业化标志着现代发酵工业的诞生，由此带动了其他抗生素的寻找，使得60-80年代成为抗生素研究的高峰期，并形成了一门新的学科-发酵工程学。

    不愧是教师出身，周文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下来，还讲了几个二战时期青霉素救人的惊心动魄的例子，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根据目前国内工艺水平进行推断，绝无可能在如此低成本的情况下得到如此高纯度的产品，所以，繁昌制药厂的苄青霉素绝对是造假而成！这种为了赚钱枉顾人命的行为，实在无耻之尤！”

    啪啪啪，赵长天鼓掌：“精彩，精彩极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什么？”

    “国内打青霉素，都需要做皮试，国外却不需要，这是为什么？”

    打青霉素作皮试是国内的共识，大家从未听说过国外不需要做皮试的话，是真的吗？求解答。

    “这个……”周文理傻眼了，如此高深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干销售的好不好？以前只教过小学数学啊。

    毛利群和牛飞青保持沉默，不要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