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应该是什么样的？

    男女之间用时间酝酿，佐以误会，加上约定，掺点遗憾，这就应该是最复杂微妙的感觉了。

    甘敬不知道陈若清是怎么体会女主角的心理情境，他只知道自己演起来男主角还是比较简单的，所有的遗憾和坚持在时间里都被熔成一团不容易表现出来的坚壳，戳起来梆梆硬。

    这段戏里自己是绿叶，陈若清是红花。

    “来吧，再来一条。”陈红花摆手示意。

    甘敬重新回到房子里。

    常言道，舔狗不得house，文艺作品里就能让角色自己建一座房子。

    “Action。”

    陈若清看。

    甘敬出门。

    两人对视。

    甘敬做出一个明显不搭的动作，他摇了摇手指。

    陈若清抿嘴往回走，这一条还是没能让导演满意。

    片刻之后，陈若清平复心绪：“再来。”

    这一遍就好多了，甘敬迟疑两秒后才用摇头否决影后。

    “来。”

    “试一遍。”

    “再试试。”

    天色将晚，甘敬用摇头、摆手、出声等等不重样的方式让陈若清知道没有演过关。

    等到明确今天收工，他末了还问一句：“陈若清，你到底行不行？”

    “行！”

    陈若清就崩出一个字回应导演的质疑。

    然后，她回去之后在床上气得直打滚。

    陈若清一度怀疑导演的眼睛是不是瞎了，要不怎么能对自己的眼神熟视无睹？

    可惜，甘敬的标准不会以怀疑、打滚而有所更改。

    开机第二天，剧组早早开工，男女主角的妆容也重新画好。

    “甘导，你能说具体点吗？”陈若清气了一晚上还是有调整情绪，她想更清晰的知道导演想法。

    甘敬沉吟道：“你听过一首诗吗？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他说完就用期待的眼神去看陈若清，想让她接下句。

    “……”陈若清觉得自己像个文盲，“好像听过，记不太清了。”

    甘敬搓搓手，忽然觉得想抽支烟，他走了两步摘了根草揉吧揉吧放在嘴里：“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何因不归去？淮上有秋山。”

    “我们用诗来解读电影，你演的女主角是富家小姐，将要结婚，生活富足，你欢笑，可是心里还是念念不忘七年前的他。”甘敬想了想，“两人再见的时候呢，我这个男主角已经长了一圈络腮胡，胡茬唏嘘，头发凌乱，唯有身后代表对你的爱的房子从我们曾经的构想中一点点造出来。”

    “我为什么不找个媳妇不找个恋人不忘了你？”

    “何因不归去？身后有房子，或者说，心里是有你。”

    甘敬侃侃而谈：“诗词里的意思当然不全然相同，但是里面的微妙、感怀，我觉得我们碰上表演的时候是可以琢磨的，心情是能参考的。”

    陈红花默默听着。

    “你体会体会，诗词里的韵味是不是很美妙？”甘敬重新看着陈若清。

    陈若清觉得此刻就像是当年课堂上老师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点了自己的名来回答问题，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嗯嗯，很有韵味。”

    甘敬满意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表演是要勾起观众在某一点上的共鸣，其他文艺作品中的东西也是类似，你演的吧，老是差点味道。”

    “这段要怎么让观众共鸣呢？电影里已经是过半，观众看到这里已经知道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的处境，你要是一见面‘kuakua’的上去一个拥抱，嘚，没了。”甘敬挥挥手，“当然，我只是夸张类比，嗯，古诗词你可能看得少，有几句大白话你也可以记下来体会体会。”

    甘敬看着表情有点呆的陈若清，说道：

    “若我再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贺你？”

    “以沉默，以眼泪。”

    陈若清品味了一下，眼睛一亮：“这个好。”

    “不分哪个好，能让你有所触动就是合适的。”甘敬微微一笑，“陈若清，你再想想、体会体会、琢磨琢磨。”

    陈若清领命而去。

    上午时间过去，中午光线太强便没有拍摄。

    到了下午，陈若清重新带着满怀的感慨而来，她在心里又构建了一些角色的东西。

    果不其然，这次开机后她没有听到导演的否定。

    只是……导演为什么不往前走？

    “喂。”甘敬还是出声了，“陈若清，我是死了吗？”

    “你这是一下车就看到我的墓碑了？你这眼神太过了！”

    陈若清：“哦(≧口≦)。”

    卡，卡卡，卡卡卡，下午的时光里，剧组奏响一曲NG的乐章。

    剧组收工，陈若清垂头丧气的依旧很美，甘敬口干舌燥的保持镇定。

    “老板，这戏这么难啊？”经纪人贺月磕着瓜子看了一天，有些感叹。

    “其实要过也行，可要求高点没什么，她是影后嘛。”甘敬又道，“我们先把难的拍掉，剩下的就好拍了。”

    贺月耳濡目染是知道某些规律的，她问道：“为什么不先拍简单的让清姐适应角色之后再拍难的呢？”

    甘敬有些意外的看了眼经纪人，点头道：“我乐意。”

    贺月：“……”

    酒店房间内，陈若清今天没有在床上打滚，她在吃过晚饭之后敷了一张面膜便伏案把导演说的两首诗写了下来。

    一首是韦应物的《淮上喜会梁川故人》。

    一首是拜伦的《Whenwetwoparted》。

    陈若清坐在沙发上默默体会戏份里的人物情绪，时不时默念两首诗词，一度是连面膜掉了也没发觉。

    晚上九点半，她略有所得之后忽然想起另一部电影便立即拿过笔记本找到了片段。

    《无间道》里有一段陈永仁相遇前任却见她带着孩子的戏份，这一段颇似今天不断NG的一幕，不过，这段戏里导演是有台词。

    陈若清反复看了几遍觉得甘敬在这段情境里的表演就挺棒的，只是以前没注意过这段细节。

    嗯……这简直就是一个宝藏导演啊。

    过了多思有梦的一晚，陈若清第二天见到导演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无间道》里陈永仁的台词来交流。

    陈若清云淡风轻：“这么巧？”

    甘敬莫名其妙：“巧什么？来拍戏啊。”

    陈若清继续说道：“好久没见了。”

    甘敬：“？”

    陈若清面色复杂的问道：“还好吗？”

    甘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