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记:第六卷 2001 年 3 月 那些不被记起的女人们(二)
《小团圆》又不是小宋佳
我们公司在五一路上一个叫中隆国际的写字楼里,有两层。经过这些年的奋斗,我拥有一间仅比老大小一点的办公室,我的桌子也仅是比老板的小一点,但不失气派,足矣。每次坐在这里,看着风水先生要我摆的金鱼缸,我多少会有些满足感。一个近四十的男人无处可去时,我会选择在这里上网,把时间度到十二点。这两天开会、接待等,我都会遇到阿球。遇他时,我的眼似在躲他,就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这种感觉很是莫名其妙。是的,我欠了他一条信息,一条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信息。
晚上十点了,阿球他们在大办公室里加班,为示并肩作战,我待在办公室,其实在电脑上无目的地乱转,清理一些搞不清的文件和曾经的照片。电脑是我的秘密所在,为不让自己头眼发胀,我规定自己回家不上网。所以所有电脑的使用都在办公室,一些文件、照片都会在这里。
打开我电脑是需要密码的,这个密码是我的身份证号,我喜欢用身份证号做任何密码使用。这样做的好处是,号码长而难被破,自己又是永远记得,万一不记得,拿出身份证一样可用,好得意的搞法!
时针指向十点三十八分,无事可做的我找起了事做:点击翻开这些年来一个个相片文件夹,仿佛一个垂暮老人奔着回顾一把过去。
曾经我把每一文件夹的照片都标上了时间。这一年里,我的照片大多是和同事、领导出去玩的,其间无非唱歌泡吧旅游之类。但这一年前的一些文件夹里的照片,我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什么情况下照的,有的人我都不知道是谁(当然也包括和我亲密合影的女人)。在无数缩略图里,我看到一张值得看看的我和一个女人的合影,点击这张放大,继而每个局部都放大着。这是一张在户外的图,背景是一片桃海,明媚的光景里粉红的桃瓣映在我俩的脸上。地点定不是在《射雕英雄传》里的桃花岛,我和那女生也定不是郭靖和黄蓉,虽然当时我还年轻,脸上无皱,但我自认还是长得要比郭靖帅蛮多。那女生,笑得比桃花还灿烂,她的美充满了喜感,还有些调皮,她倒是挺像黄蓉的。这女生是谁啊?我作死地想,死也想不起。我们一定是在常德的桃源县桃花节上,这人是谁?是谁?我们是情侣吗?我有些晕,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经常忘记事。很多过往的东西忘记了许多,像电脑中了毒,要命地被删除。好在我看到白金卡,还能记起密码来,还记得我叫什么,还记得公司的名字,还记得我的职位及要干什么,还记得父母养我这么大不容易。
这些应该足够了,我认为。
“老大,还不走?”阿球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打断了我的乱想。我赶快把“窗口”最小化,以免让他看到了照片又要策我闷骚。
“嗯,回去被父母念(唠叨之意),还不如在这里,也好陪陪你们。”
“老大,我在香港买的那本《小团圆》你带没?”
“什么?张爱玲的那本书吗?跑那里买什么?湖南大剧院一楼不是有卖吗?”
“拜托。是你要我买港版的,说有收藏价值,你忘记了吗?”
“有吗?有还是没有啊?”
“你说话别小沈阳样的好吧。明明是那晚我们在文化中心附近的海港城里买的啊,退房前我还说我这放不下先放你箱子里的。对了,昨天散会我还说了句要你今天带的。老大,你不会想贪我的书吧。”
“那是的,我会贪你的书,张爱玲又不是什么诺贝尔奖获得者,《小团圆》又不是‘小宋佳’,我是看你作为小资一派才建议你买,我是不会读太女性的作品。太多愁善感了,看了只会肉麻至残。”
“不管怎么,你还是记得明天带啰,麻烦老大。这本书在《晨报周刊》的排行榜上连续几周第一位了,不看,我心像猫抓一样的。”
“至于不?手头事情这么多,还有时间小资啊你?”
“小资精神永在不,老大。”“你真的策(啰唆之意),回家找给你就是,别跟拿了你白金卡样的。”
“白金卡是臭钱变的,跟张爱玲比得不。”“比不得,臭钱可以帮你变奢侈品呢。”
“奢——”
“我发现你今天特别策,是不是有事啊你?”我发现阿球今天很反常,总是不想走样的。
“老大,真是神人来的。”
“被你策成神经的人吧,简称神人!”
“呵呵,回到长沙,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没想明白,想问你,怕你说我神经。”阿球做弱弱状。
“说啰,一个大男人,七拐八拐的。”“我不是曾和你说到葛曼丽吗?”
我听了一惊,难道他知道我纠缠于心的那件事?知道我知道了庄学钟和葛曼丽的事不告诉他?但我表面还是镇定地:“嗯,是啊,你的那位至爱,怎么了?”“我聊到了她的长相,记得当我说到她的酒窝的时候,你很快地接一句‘是
不是那种浅得像婴儿的汤匙一样’。”“不太记得了,怎么?”
“你接话的快速和那种表情让我觉得你认得她,还很熟悉。”
“碰了你个大头鬼呢,你想那女人想疯了怕是。我认得她?我认得她姓球嘞。”我惊讶又好笑甚至还带有点气愤地说。
没想到,阿球还陷在思绪里,喃喃地说:“我相信我的感觉,你至少是和她打过交道,不然不会那么迅速地反应,也不会眼里放着光像我在说你也认识的一个人。”
“我还跟上帝打过交道呢!你要找他不?事做完没?做完回家,没做完继续,别在这里七里八里的!”我和阿球同时惊讶我为什么会突然翻脸似的,音调突高,愤怒地吼他。
阿球缓缓起身,默默地离开。
看着他的宽背,我有些后悔,我从不对他真发火的,从来都注意保护年轻人的积极性。我费解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脑子里突然蹦出开始琢磨的那张合影。我再次找到,点开,那个喜感的女人笑脸上是一边有一个浅得像婴儿用汤匙般的酒窝!!!
我后脊每块脊骨都在发麻地一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