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诚用了很长时间才停止呕吐，他擦掉嘴角的秽物，深呼吸数次，抓牢手里的剑。

    他好像突破了心理障碍，又有两人被剑戳死，段诚的眼神越发平静。

    还剩最后一人。

    那张脸十分俊朗，如果是在江湖平静的时候，他应该会有很多姑娘喜欢吧。

    他也有一个朗朗上口的名字。

    林长天。

    段诚缓缓走过去，锋锐的剑尖划过石板，带出一串火花。

    “饶了我……饶了我吧……”林长天爬起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卷起衣袖，乞求道，“砍掉我一条手臂，砍掉我一条手臂就放过我好不好？”

    “现在来求我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段诚语气冰冷道，“叶灵芝求你们的时候，你们可曾饶过她？”

    “跟我没关系啊，叶灵芝的事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啊。”林长天大声为自己辩解。

    “你认贼作父，该杀！”段诚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林长天悲道，“在现在这种世道，我们这种人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你以为我想投靠曹坚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罪大恶极吗？

    我想活着！

    我不想死呀！！”

    段诚噎住片刻，语气不是很坚定地说道：“反抗他就不能活吗？

    杀了他，混乱的江湖不就能风平浪静？”

    林长天笑了起来，像是嘲笑段诚，又像是嘲笑这个江湖，他泣声道：“江湖就是一盘散沙，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行事，想把这些各怀鬼胎的江湖人凝聚在一起谈何容易？”

    段诚对林长天的话就百分百的不认同了，他反驳道：“都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他们怎么还会想着自身的利益？

    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些有志之士前仆后继地去行刺曹坚？

    他们明知道会死，仍然义无反顾去做了，这是想着自身利益？”

    “以卵击石！”

    林长天的话让段诚登时怒了，他瞪大眼睛，举起剑来，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他们是有一腔热血，可是他们的武功怎么样？”

    “他们的武功好与不好有什么关系？”段诚愤怒道，“只要敢于反抗曹坚，他们就是大侠！”

    “不，不不。”林长天摆手，“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根本就不入流，闯荡江湖几年就想学说书人口中的侠客那样，惩恶扬善，他们多数连曹坚的面都没见到就没了命，试问，这样的勇气有何用处？”

    “至少比你投靠奸人好！”段诚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就连任行都开始怀疑，林长天真的是在求饶吗？

    真的不是要段诚快点结果了他？

    “想要除掉曹坚，就需要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团结一心，共同谋划大事。可是这些江湖人最懂审时度势，与其对抗曹坚，不如投靠于他，那不是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吗？”

    “老奸巨猾！”

    “江湖多数有名的高手做出了选择，我们这些武功低微的能怎么办？

    我们怎么对付他们？

    不投靠曹坚，摆在我们面前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啊！！”

    林长天悲声大叹。

    段诚动摇了，他真的要去杀了林长天吗？

    明明就是个风雨飘摇的可怜人。

    或许，他还是为了亲人做出的选择。

    家中是不是还有等他回去的老母亲？

    青梅竹马的姑娘每天在村外等着他的身影在羊肠小道上出现，林长天会欣喜地跟那位姑娘挥手，给她带来了礼物，带来了新鲜有趣的江湖见闻。两人会成亲，会有子嗣，是儿子的话，林长天会教他习武，是女儿，姑娘会教她针织女红……

    段诚神情恍惚。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脑补出这么多东西的。

    他的心越发动摇了，他决定饶林长天一命，手臂什么的就留着抱襁褓里的婴儿吧。

    “你……”

    段诚刚吐出一个字，林长天突然暴起，三指死死掐住段诚的喉咙，眼中缓缓浮现出狰狞的笑意。

    林长天猛地把段诚拉到怀里，面对任行，暴吼道：“别过来！我杀了他！！”

    段诚不敢置信，他完全不明白林长天这么做的目的，他明明打算饶过这个人了……

    林长天当然有他的考量，说服段诚容易，说服任行就没那么简单了，他的命根本就不是掌握在段诚手里，而是在一旁看戏的任行！

    段诚能饶他，任行会吗？

    用段诚做人质才是他活命的机会！

    “终于上当了……终于上当了……”林长天又哭又笑，最后变成癫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受到欺骗的段诚泣道，“你不在乎在家里等你的老母亲了吗？不在乎每天在村外等你的青梅竹马了吗？”

    “哈？？？”林长天一脸的莫名其妙。

    “放开我吧，对你做的事我既往不咎，你死了，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你以为我傻吗？”林长天瞥了段诚的侧脸一眼，发出嗤笑，但他还有点不明白，段诚说的她们是谁？

    他问了。

    段诚也回答了。

    结果就是林长天是个孤儿，更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从小流落街头，连饭都吃不上。

    得知这一真相，段诚就把自己感动的挺矛盾。

    林长天是不管段诚心里在想什么的，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胸口的伤还钻心的疼，力气慢慢正从身体里消失。

    “退出客栈！否则我杀了他！！”

    林长天手指猛地发力，致使段诚一阵干呕。

    “我劝你放开他，我会让你死的轻松点。”任行语气淡淡的，根本就不把林长天的威胁放在眼里。

    “让我死的轻松点？”林长天狂笑，“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死，还是我先死。”

    “当然是你。”

    一道毫无征兆的风从林长天身旁急速擦过，他正觉得奇怪，胸口突然传来剧痛，一只拳头从他的心口穿过。

    再看任行，身体扭曲变形，竟是一道残像。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林长天满脸的不敢置信，手垂下，松开了段诚的喉咙。

    “哎呀？”任行苦恼道，“说好让他死的不那么轻松，结果不小心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