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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驱炼金师:正文卷 39.知心人

    那里位于大陆北方的冰天雪地之中,苦寒难耐,却是学术天堂。“谁知道呢?”李察耸耸肩,“也许是,也许不是。金钱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管用也不说准。”

    陆月舞只扫了他一眼,他立即举手投降。“好吧,这只是玩笑。”他苦笑着说,“我不应低估他人,特别是对方很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

    东方少女不为所动。“我见过学士。”她缓缓开了口,“东方也有他们的身影。他们以谋略著称,通常都作为王侯将相的左膀右臂。”

    “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我也会。”

    “你还能预言。”李察忍不住揶揄。

    陆月舞不为他们的斗嘴而打断语调,她接着说,“学士善断。他们只会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只怕是鲨鱼被困在了浅滩吧。

    李察曾问过乔休尔,为何选择让他同行。“我像是黑暗中的灯火,足以引来飞蛾。”他说。然而乔休尔却反问他,“灯火足以烧死飞蛾,又有何担心?你可知一旦烧死它们,灯油与灯芯都将重新更换,变得崭洁如新吗?”

    原来他意在于此。李察知道城堡的命令:杀黑色晨曦十人者,可封贵族。有如此多护卫为伴,斩杀黑色晨曦易如反掌。乔休尔向他抛出橄榄枝,他也无法拒绝。这是双赢的交换,李察心想,他培养班底,而我得到地位。但无论如何,我仍有原则。

    然而这些他都无从对眼前的两位少女说起。他抛开这些一闪而过的念头,微笑着接上之前的话题,“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学士会如何看待他家的血色王国呢?”对此他无比期待。

    时值中午,一辆老马拉着的破旧马车驶进了村口。

    驾车的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赶马人,他驱使马匹在旅馆前停了下来,然后跳下车辕,打开了车门。一位穿着旅者斗篷的女性手捧书本,拉起斗篷的下摆跳下马车,长长的金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高高扬起,像是轻飘飘的丝絮正迎风而起。

    “是她吗?”罗茜问。

    “如果不是她,还会有谁?”听乔休尔说——黑荆棘家唯一的女性——他的妹妹比李察还要小上几岁。楼下的女子正是花样年华,同时有着黑荆棘家族标志性的金发。“走吧,我们下去吧。怎么也得好好迎接远归回来的游子。”

    他们下了楼,发现护卫们已经将她保护起来,在各自的岗位上负责警戒,几日不怎么见到的法师也聚集在旅馆大厅中,对他们的小姐谄媚不休,大献殷勤。李察不难猜出其中还夹杂着刻意污蔑的言语。

    “赛拉斯廷?李察?”她的眼睛很漂亮,有着如湖水般湛蓝的瞳孔,灵动的仿佛会说话。“我是依薇拉。哥哥在信中提到过你。”

    “您好,小姐。”李察抬起她的手,嘴唇轻触她的手指。“我就是赛拉斯廷?李察。您可以直接叫我李察。”

    “李察先生。”她轻轻点头,抬头望向四周,“我的哥哥们呢?他们一个没来?”

    “他们事务缠身。”

    “不来最好。”她低声说了句。若不是李察与她相隔甚近,恐怕也不会听清她的呢喃。“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返回艾音布洛?”李察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中毫无破绽,迫不及待之意好像不是刻意装出。

    “明天再走。大雨初停,道路难走。”李察解释,“何况此时天色已晚。”

    学士小姐轻轻点头。

    然而法师跳出来打岔。“小姐,您怎么能住在这里。”被砍掉手指的法师抓着那柄长法杖,顶端的那枚火红石榴石让李察想要借花献佛。他忙不迭地奉承,“您还是跟我们一道吧。我们会说服村长让出他的大屋给您居住。总比爬满蛛网的这里要强。”

    “不用麻烦他人,我住这里就行。”她平淡地拒绝,踏上摇摇欲坠的楼梯。

    李察让陆月舞找来瘸腿姑娘,让她帮忙整理出一间空闲房间。灰尘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漫天飞舞,空气里充斥着老鼠及蝙蝠屎的臭味。

    “这里的旅馆只有这样的条件,只能委屈您将就一晚。”李察说。

    “我住过比这恶劣得多的地方,所以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有热水取用便以心满意足。你不必为此困扰。”学士小姐说,“对了,李察先生,你可以直接叫我依薇拉,不用以小姐称呼,我不是什么小姐。你大可忽略我的姓氏。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学士。”她强调道。

    “姓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李察说。他已让少女们回去休息,而他来应付这位年纪轻轻便学成归来的学士。他想要看看她究竟有多么睿智。不过到现在他从她的眼中只瞧出了如陆月舞一般的平静。“你无法否认它,放弃它。”

    听他如此说,学士小姐放下了手中书本,她盯着李察许久,然后才缓缓说道,“你对我们家并无好感。”她肯定地说。没人对黑荆棘几个字有好感。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口。于是他沉默应对,听她如何说。片刻之后,她又开了口。这一次她垂下了眼睑,“我也一样。”

    这话是真是假,李察无从辨认。若是为真,理由应与他想同;若是为假,未免也太过虚假。“为什么?”他问。

    她笑了笑,不再谈及此事。她生硬地拉扯开话题,“一路上,人们都在传说一个危险的词语。”她游学归来,却赶上如此世道,黑色晨曦虎视眈眈。“所以我回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

    “只能说,不是那么幸运。”李察说,“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们。”

    “谁会知道呢?”学士小姐重新捧起书本,“在危险临身之前,人们总是会找出各种理由宽慰自己,认为不幸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并对他人的悲惨遭遇幸灾乐祸。浑然忘记自己也身处死亡的边缘,随时会被扯进漩涡。”

    “那我得庆幸自己也置身其中,不用提心吊胆咯?”

    她耸耸肩,抖下几缕秀发。“直面困境的勇者总比担心受怕的懦夫更值得人钦佩。”她看着李察,“现在我们才应该未雨绸缪。别忘了,艾音布洛还有一个名字。”

    炼金之都。这用不着她的提醒。李察虽然口中否认,但心里清楚明白,若是黑色晨曦大张旗鼓,那么没人能置身事外,顺利逃脱。

    他们收拾行装,将干瘪的包裹扔上马背。护卫已经竭尽所能从村民手中购买粮食,但这里没有炼金术士,没有法师,也没有博学者。村民只会放火烧林,开垦林地,存粮不多。所幸的是他们途径林地时可以猎得一些野味,以备他们穿过扩张的荒漠,抵达狭长的喉舌狭地。

    李察把剑挂在马上,环视左右。学士小姐今日未披旅者斗篷,而是穿上了紧身猎装,正娴熟地翻身上马。就在今早,她遣走了拉她回乡的赶马人,不过却买下了那匹识途的老马,当然还有那辆破旧的马车。李察原以为她会坐在马车里招摇地穿过树林荒漠,然而她却选择了同他们一样骑马前行,将马车扔在了原地。她的行装并不算多,就李察目测之下,那个小黑包袱里大约只有几件换洗衣裳与几本典籍。但是她多了一个跟班、侍女。她付给旅馆老女人一大笔钱,让瘸腿女孩跟她一道上路。

    “为什么带上她?”李察曾问。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回到家里,我的身边总需要一个知心人。”学士小姐解释,清澈的湖蓝色眼睛闪烁的光泽使人不敢小觑。“她很聪明。身有残疾之人更懂报恩与谨慎之道。”

    李察看着那位瘸腿女孩在护卫的帮助下笨拙地爬上马背,在马上脸色苍白地摇摇晃晃。她此时心中也许正向往着华丽衣裳,温暖房间,她不会猜到,也许前方更会是牢笼与鲜血。李察心想,我就像她一样对未来懵懂无知。

    于是李察转身叫过一名护卫,“去坐在她的身后,跟她同骑。”

    护卫立即苦起了脸,“李察先生,可她……”

    “当她是空气就好。”李察说,“她是依薇拉小姐的侍女。”

    护卫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了这个苦差事,坐在女孩的身后,将她扶好,以免落马跌倒,再摔坏另一条腿。

    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传来,李察瞧见罗茜正艰难地策马从护卫中挤过,陆月舞跟在她的身边。她们都已收拾完毕。于是他对身边的护卫队长说,“队长先生,可以走了吗?”

    “那些法师……他们似乎还没来。”

    来不来都不打紧,李察心说,这一次他们备足了淡水与御寒衣物。“我想他们会老实呆在队伍的最后面,替我们压阵。”村庄的街道狭窄而扭曲,一眼看不到队伍的尽头。就算护卫队长努力张望也无济于事。

    “那就起程吧。早日回到艾音布洛,我们也好早日交差。”

    李察翻身上马,“我们当中你的武艺最好,还请你贴身保护依薇拉小姐。”

    返程总比向前行走快速。他们于清晨出发,不过日上三竿就已经抵达林地边缘。不出意料,法师果真落在最后,他们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孤僻的小圈子。李察偶尔转头冷眼眺望,不时能看见他们发生争吵。他们停下来短暂休息,法师们也远远避开。

    陆月舞将水袋递给他,“不担心他们吗?”她关切地问。

    李察摇摇头,“罗茜足以抵得上他们全部。”

    法师小姐此时正靠坐在一旁闭眼假寐,养精蓄锐。

    “她的法术稀奇百怪,这远比猜测有用。”陆月舞说。

    “会派上用场的。”李察拍拍身上的烂草叶站了起来,“但现在还太早。”法师仍在忙着吵闹。“你瞧瞧他们,他们都还没拿定主意,又怎么会有值得窃取的计划?”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少女提醒。

    “我想他们很快就会统一意见,做出决定。”即使过去数天,李察发觉自己的怒气仍然没有消失,反而有渐渐增长的趋势。“但愿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说的正确是反抗,还是逃跑?”

    李察看着那名断手指的法师,他的仇恨彻底写在脸上。他们的选择只怕是显而易见。“我没有亲人了。”李察说,“你和罗茜现在是我仅剩的值得依赖的伙伴。”我是在为我犯下的错误赎罪啊。他心说。一根手指远远不够。

    陆月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都没说话,李察觉得她看穿了自己强作的伪装。李察很快便败下阵来,移开视线,相比之下,他宁愿去盯着学士小姐犀利的双眼。

    “我们该继续上路了。”陆月舞走向自己的马儿,“不管怎样,小心为好。”她不放心地叮嘱。李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队伍重新回到林地,然而这里比来时更加抑郁。雨珠挂在树梢之上,一丁点响动就从天上坠落,钻进他们的脖子。虽蚊虫暂时销声匿迹,但是弥漫的湿气却牢牢包裹着他们,从皮甲的缝隙钻进身体,打湿内里的衬衫,让他们饱受折磨。

    马匹排成长列,挨个挨个通过狭窄的被草木占据的小径,他们像是通过了林中之神的领地,两旁的树木发怒般地挥舞枝条,朝他们的脸上、身上打来,铠甲当啷作响。这里不知多久没人走过了。李察趴在马背上不由自主地想到。

    林木渐渐变得密集,阻隔了视线。一缕忽然从灰色云彩后钻出的阳光更是洒下斑驳阴影,让四周更是迷蒙不清。他讨厌善变的天气,就如同讨厌善变的人。层层叠叠的树影之后,属于森林的绿色便变得如墨汁漆黑,而在那团漆黑之中,仿佛有某种东西在悉悉索索,暗中作祟。李察瞧瞧左右,少女紧跟着他,凝神戒备,握剑及施法的手不时活动以免僵硬。然而出于谨慎,他还是让护卫队长分了两名弓手紧随身边,听他号令。

    然而一路行至荒漠,他们也未发现丝毫异样,受到任何攻击。但是法师们已变得悄无声息。李察知道,不管是好是坏,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

    荒漠的夜空繁星密布,星河有如缎带横跨天空,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夜间的很冷。此时已是深夜,但李察毫无睡意。四周空空荡荡的,毫无遮蔽,于是黑暗自四面八方而来,妄图吞噬唯一的光明。他感觉有些阴暗的爬虫躲藏在碎石下面,在他们的左右蠢蠢欲动。

    “还没睡吗?”有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一把抓起长剑,瞬间出鞘。然而来人却是学士小姐。

    “原来是你啊。”李察重新盘腿坐下,长剑回鞘,置于膝上,“你也睡不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