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顾九疆略带懒散地走在街上。自从开春之后城里的桃花也开了，闲来无事他就在城里漫步赏花。商九原去了江南一趟，近些日子也没人和他下棋。

    玄武桥旁有一棵很老的桃树，枝叶茂盛，桃花盛开，站在树荫下能够闻到桃花的香气，如沐春风。顾九疆闭上了眼，心说再有一壶好酒便完美了啊！

    “这位侠客要磨剑么？”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雅兴。

    汉子面前摆着一块磨石，脚上套了一双草鞋，面色苍黄。

    “听口音，你是蜀州的吧？怎地会跑到京城来？”顾九疆有些讶异，蜀州的口音他是不会认错的。

    汉子也愣了愣，原先只是因为面前这位先生看起来锦衣玉食，谁能想到对方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蜀州土话？

    “是啊是啊！”汉子连忙应道，“原本想着能在京城出人头地混出点人样来，不过抵达京城的时候盘缠都用光了，只能找些苦活，结果因为这口音给掌柜的赶了出来，便只能在街上做些磨刀的活儿。”

    顾九疆有些欣喜，算算时间他离开蜀地也有许多年了，能够在这遇上老乡总该是件高兴的事。

    他取下了腰上的短剑，抛给了汉子道：“那便磨一磨吧，许多年都未曾用过剑了。”

    “好咧！”汉子接过了短剑，心里也不由得惊诧起来，他在玄武桥下磨剑那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好剑好刀，不过这绣死在剑鞘里的剑，还真没怎么见过。

    顾九疆挠了挠头，苦笑道：“大概有十多年没出过鞘了吧？”

    汉子道：“没事的，等会便能够看出锋芒来了。”

    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些自信的，别看只是磨剑这样的小活儿，可天下那么多侠客，真正懂得怎么去保养兵器的人寥寥无几，好剑自带锋芒，可天下哪来的那么多名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汉子才把剑从鞘里拔了出来，整柄剑上已经满是铁锈，像是根略扁的铁条，和刀剑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他打起一瓢清水，倒在了磨石上，然后把短剑放在磨石上打磨起来。

    顾九疆抬起头望了望骄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是商九原知道自己把他送的礼物搞成这副模样，那家伙又该不高兴了吧？

    磨石和剑锋摩擦，发出瑟瑟的声音，汉子的额头上汗液滚动。不过总算是有了起色，铁锈逐渐被打磨干净，这柄剑似乎也散发出了往日的荣光。

    马蹄声从长街上传来，顾九疆抬头望去，只看见一骑黑甲映入眼帘，马蹄声踩着奇异的鼓点，犹如战鼓。

    他在身上翻找了一会，摸出一个金锭，丢在了汉子的摊位上道：“这便是报酬了，这剑你也留着吧，反正是用不到了。”

    磨刀的汉子有些不解，京城内巡查也不是没见过，虽然这身黑甲倒是第一次见......

    “虎贲骑奉命抓捕顾九疆！”冷硬的声音从面甲下传来，骑兵的手抚上了刀柄，杀意黯然。

    “李都尉许久不见了啊！”顾九疆笑着打了个招呼。

    磨刀的汉子惊出了一身冷汗，虎贲骑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很明白的，前几个月京城里死去的那批官员就和这些将士们有所关联。而且但凡是阻挡他们的人，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有资格斩下对方的头来！

    李都尉没有回应顾九疆，声音冷硬道：“北蛮骑兵手里出现了精致弓弩，我翻查了兵器库，发现你调走了一大批玄铁，那五千弓弩便是你所为吧？”

    “既然李都尉都带兵来抓捕我了，问这些问题不觉得浪费时间么？”顾九疆苦笑道。

    北蛮有圣武王朝的探子，前些天无事是因为扎格鲁哈并没有动用弓弩攻城，可那批弓弩就是用来杀人的，藏着又有什么作用呢？总有一天是要被带上战场的。

    “虎贲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李都尉轻声说道，“勾结外蛮通敌，这是死罪！”

    “我知道是死罪。”顾九疆淡淡地说，“可我看付含章那家伙实在是不顺眼啊！”

    这次到轮到李都尉愣了愣，他和顾九疆是老相识，所以才会和对方说那么多，否则按照虎贲骑平日里的作风，当场便砍下顾九疆的脑袋了。

    只是那么多年他还真没听说过顾九疆和付含章有什么过节。

    “皇帝的椅子我也想坐一坐试试的。”顾九疆说，“可总觉得会被那家伙抢先啊！”

    “放肆！”李都尉拔出了长刀，狠狠拍在了顾九疆的脸上，后者顿时跌坐在了地上，脸颊上通红充血。

    磨刀的汉子惊了惊，胸腔里忽地生出了一股怒火来，他手中捏着那柄短剑，拦在了顾九疆身前道：“欺负我们蜀州没人是么？虎贲骑也要讲理！”

    又是一刀，李都尉手甚至没抖一下，汉子又被啊拍到在了地上。

    他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了顾九疆面前，抓起了他的衣襟，冷声问道：“你就真当那么想死么？”

    “圣武兴，百姓苦，圣武亡，百姓安居乐业。”顾九疆笑道，“天下有志之士，自当覆灭圣武！”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幽黄泉，每一个字都冷寒无比，仿佛他嘴里吐出的是黄泉之中毫无生意的气息。

    李都尉狠狠把他摔在了地上，然后又上去补了几脚，顾九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动，虽然以前是个年轻的侠客，不过确实是很多年都没有打斗过了，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直到顾九疆吐出了几口殷红的鲜血，李都尉才停止了动作。

    “圣武国运已绝！”顾九疆仰天长笑。

    李都尉只觉得胸腔里积郁着满腔怒火，恨不得把顾九疆的嘴给打拦。逞这一时之威有什么好处呢？

    “大人......怎么办？”身后的一名骑兵低声问道，他也看得出李都尉并不想要眼前这人的命，不过那位可是下了死令，一旦查实是谁通外敌，便要看见那人的脑袋！

    “丢到地牢里去！”李都尉冷声说道。

    “来啊！你们都来杀我啊！”顾九疆凄烈地大喊。

    “你们都来......杀我啊！”

    像是一支绝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