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昆仑:任府二爷 第二十五章:让他滚
梨园开办至今已经有四年了,做为京都当下最红火的园子,一个日进斗金甚至都不能说明它眼下的火爆。
与台前的客席座次中文雅高档的装修不同,幕后演员们的休息化妆间地方只能说简单大气,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布置必要的单人换衣间外,所有的化妆台子都凑在一个大房间里,即便是如今在梨园被弟子们奉为祖师爷的任青,平时化妆也是和大家在一起,没有任何特殊对待。
偌大的化妆间里凑了几十个人,眼看就要上台了,演员们在后台准备打扮的动静也是越加的吵闹,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份职业间的生气呢?
唱戏的演员不光要唱的了冷冷凄凄的悲凉,还得会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豪迈才行,不管多大的角儿,坐在这几十个吵吵嚷嚷的化妆间,是份无声的锤炼。
任青安静的坐在妆台上,捏着一根毛笔在脸上勾勾画画,五彩油墨就这么一点点的遮住了她娇嫩的玉颜。
与六年前初次进楼时的漂亮不同,以前的任青顶多是叫人想要多看两眼的漂亮小姑娘,而如今却是一位叫人看了就再也移不开眼睛的美人儿了。
每次在后台,任青素着一张脸对镜勾画脸谱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四周偷窥的目光和暗自吞口水的吞咽。
梨园的弟子们只知道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祖师爷是个不苟言笑,气质冰冷如仙的性子,却不知道任青的一脸冷漠严肃全是因为那些暗中窥伺的目光。
随着观神法的日渐精进,这种类似冥冥中的第六感就越发的敏锐,所以任青才会对那些窥视的目光越发的感觉到厌恶。
一名女弟子接了下人的通报后来到任青近前,低声耳语:
“班主,外头来了个面生的年轻人,听说是镇南王府的世子,气走了文公子占了他的桌。”
镇南世子?
任青勾画脸谱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道:
“拿我的拜帖追上文敏行,向他赔礼道歉,态度越是惶恐越好,就说我改日去府上赔罪。”
这文敏行和镇安世子都是深雪楠点名让任青拉拢的人,虽说明面上任青早就脱离了青衣楼,暗地里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好歹也算混迹京都江湖行当这么些年,任青又怎么可能是那种别人花了钱想见就能见的存在?过惯了这几年的安稳日子,任青对待青衣楼也不再是以往那种视命令如圣旨的状态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只是害怕青蛇蛊的事情被青衣楼知晓,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犯错。
那女弟子对任青的吩咐不明所以,不过能被挑中收为徒弟并且留在身边听用的,无不是对任青唯命是从的老实人,于是点头也不多问什么,转身快步就去追那文公子了。
看着跑开的女徒弟,任青悄然叹了一口气,身不由己啊。
四年来,任府梨园之所以能够在群狼环伺的九流江湖里生存下来,背后是少不了深雪楠的支持的。
甚至不光江湖层面,就连那些权贵官面随便下来一个刁难的官员任青都吃不消,任青无论长相还是梨园生意,官府中垂涎的可不在少数,这也都是青衣楼深雪楠暗中拦下的。
表面上傲骨铮铮,不给所有衙门官府的面子,其实就是仗着青衣楼幕后老板的通天手段而已。
不过说起成功来,多半还是要归功于学自法印禅师的那套观神法。
任青一番天马行空的假设构想居然真的能够实现。从起初观想时候的不清不楚,到后来对天下京派戏剧的走马观花,从脸谱的勾画再到二胡乐器的吹拉弹唱,观神法都一一具现到了任青脑海之中,甚至任青练习戏剧不得神韵之时,参照观想前世的相关文献纪录,竟然能从那些浩瀚历史的文字记载中窥见一丝真意,就西楚霸王的架子,任青甚至都不用学,只是观想出历史中的霸王意境,往那一站就能突显出千军万马的沙场气势来。
脸谱勾画完了之后,任青坐在那把脸上的油彩晾了晾后,方才开始去单人换衣间穿戴行头。
今天要演的是杨家将的一出穆桂英挂帅。这个挂帅和后面的八十挂帅不同,而是杨门一家男儿死尽之后的挂帅,这些国仇家恨堆积在心中的壮烈,绝非暮年之时八十挂帅的穆桂英可比。
敲敲打打的隐约响起,任青数着节点,迈步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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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戏终,全场掌声如雷,就连王青相也在兴奋的大力鼓掌,直呼名不虚传。
侍卫头领亦是一脸赞叹与不可思议:
“想不到一个戏子居然有这么强的道行功力,怕是南关几位将军也远远不如,方才她握枪刺杀的时候,我竟真的有一种直面巾帼女英雄冲杀敌阵的错觉,至今还觉心悸!”
年轻的世子殿下虽然也在戏中兴奋的满脸通红,可人还没有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只见他笑道:
“你错了,她不是什么修行中人!”
老徐闻言不服:
“可是方才在台上那种有若实质的压抑气势绝不可能作假,我看南关诸多将领中没有一个能与此人比肩的,要是真的不精通修行又怎么会.....”
王青相摇了摇头打断道:“
你没看过那些弹琴的琴师吗?一把琴能弹出高山流水的清净幽然,也弹得了金戈铁马的沙场壮烈!这就是技近乎于道,何况方才那位二爷下场的时候脚步虚浮无力,握枪的手也在隐隐颤抖,显然是用力过尽,如果真是一个道行高深的修行人,哪怕只在下三品也不至于这么不堪!”
徐护卫这才信服,连说惭愧。王青相却哈哈大笑:
“连你这五品高手都没看出来,看来这个女子确实厉害,妙妙妙!本世子重重有赏!”
任青回到后台之后,早有等候已久的女弟子送上汗巾,帮忙解除身上笨重的行头。
王青相的话果然是一语中的,任青此时的确累的不清,厚重繁琐的戏服背后隐约已经被汗打湿,戏服里的里衣更不用说,任青怕着凉,于是拿着汗巾先到后台化妆间坐会落落身上的汗再说。
一杯参茶下肚,小腹处随着一道灌下的参茶而渐渐生出一道热力,缓缓随着起伏的呼吸散入四肢百骸。
时至今日的任青,观神法早已大成,可身体的躯壳还是凡胎肉体,佛堂重修毅力,视人间如苦海,躯壳为臭皮囊,一心只修神意,追求的是精神中解脱,所以无论观想的成果境界如何高强,于肉身而言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一出几十分钟的大戏唱下来,任青体能再好也熬不住,要不是早些年跟着缀烟晚练舞蹈的时候打下了体能基础,换个人恐怕戏都唱不完。
“班主,待会还唱吗?”
身边伺候的女弟子小声问着,梨园自创办以来只要是任青在场的,每日雷打不动的就是两出戏,有时观众反响热烈的很了甚至还要唱三四场,可是最近任青状态似乎不太好,以往连唱两场还尚有余力,如今仅仅登台唱一出戏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精力。
虽然脸谱还没有抹去,可眉宇间的疲倦已经掩饰不住了,任青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
“唱,下一场穆桂英八十挂帅!”
女徒弟有些不忍,可任青态度坚决,语气肯定,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说出劝解的话,京都讨生活不容易,能有眼前的风光,背地里吃再多苦也是甘之如饴,梨园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她一个跟着学艺的徒弟又能说些什么。
“我去洗澡,你在外头守着,快到时间了告诉我一声,好准备。”
任青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往浴室去。
此时的她简直就是筋疲力尽,不是因为状态不佳,恰恰相反的是因为状态太好了才会这样。
大成的观神法不仅将任青脑海之中的京剧重新规整了每一处细节,就连背景音乐和脸谱都延伸了出来,这等强大功效之下其实也带有一点后遗症。
大约在半个月前,任青在观想千里走单骑的关圣意境时,鼻间开始隐隐约约的嗅到一丝血腥气。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但是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甚至充斥口鼻几乎压迫呼吸的时候,异象也接踵而来。
每次上台演出时,身边搭戏的人好像变成了历史中人物,或面带忠厚,或嘴带冷笑,满脸奸诈,心中不停的有一股杀欲在沸腾咆哮。
任青以为是修行出了什么差错,关了梨园上小香山请教法印禅师,后者却告诉他这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修行的大机缘,同时也是大劫难。
因为观神法的修行会随着境界的递增而变得心灵澄澈,这种澄澈并非是化解心中的欲念,而是借观神法观想的光明浩大去镇压欲念。
观神法大成之后距离一念光明,普照十方的境界只差一步,以往镇压的欲念就会慢慢重新化为一道心魔。
心魔渡过去了就成佛,过不去那就永远被困在观想世界中,成为疯子!
刚开始任青还很愤怒,觉得这老和尚给自己观神法就是挖了个坑给人跳,可是转念想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下任何一种功法修行到最后都是有不同的凶险的,所以常有人说大道艰难。
也是因为这样,任青每次观想名将角色的神韵之时,不仅身体在戏台上要打要唱,就连精神都要固守灵台,好不叫外魔入侵神智,一场戏下来自然也就筋疲力尽了。
任青和女徒弟走到半路,有个小厮慌张的跑过来找任青。
“班主,前台有个自称是镇南世子殿下的,送了三万两白银,只是仰慕您的风采,想请您网开一面见一见他。”
小厮捧着银票恭敬的奉了上去,可话音没落就被打断了。
“让他滚!”
正因观神法心烦意乱的任青,言简意赅的说完,脚下不停的向浴室去了。
那可是镇南世子啊.....
小厮呆站在原地看着任青远去的背影,手足无措,跟在任青身后伺候的女徒弟见状笑了一声:
“呆子,凭班主如今的身份地位,还会稀罕钱吗?还不快送回去!”
小厮愁眉苦脸:
“是我糊涂了,可那位爷身边的护卫太凶,小的我不敢不接啊...对了,刚才班主说的话,我是.....”
“照说。”
女徒弟干净利落的转身,追着任青的脚步而去。
小厮脸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