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再见沈括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再见沈括
洛口仓的卷扬机道现在有了制动装置,没有断缆造成事故的祸患,苏油在坡底下船,乘坐着卷扬机,叮叮叮地一路叮到了坡顶。
沈括可是老交情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国公,多谢国公。”
第一句话是恭喜苏油仕途通达位极人臣,第二句话是感谢苏油将他从南海捞了出来。
苏油笑道:“存中你这热中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了?很多东西,一直追可能追不到手,放一放或许它自己就来了。”
沈括干笑道:“国公教训得是,但是沈括在南海,听闻朝中对国公和大苏拘于乌台,大加指责,还说我是始作俑者,这……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天南海外还不能自明心迹。”
苏油摇头笑道:“可也不是空穴来风,你的确在给官家的大苏诗集里留了批注。”
沈括脸都吓白了,苏油接着说道:“但是这件事情你没有做错,当时你职责所在,大苏诗中言语,的确有你说的那些毛病,你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后边那些人别有用心,让存中平白无故受此污名,这事儿,本来就是大苏自己起的头,怨不得你。”
沈括这才抹了额头上的冷汗:“多谢国公宽宏。”
苏油说道:“走吧,带我看看。”
洛口仓遗址完全够得上重要文物的标准,沈括早已经将这里研究了一个底掉:“当年唐太宗将洛口移至含嘉,是吸取了隋朝的教训。其实要是从大宋地利为虑,洛口仓的位置,明显比含嘉仓要好得多。”
洛口仓原名兴洛仓,是隋朝最大的粮仓,但是设立的地点在洛水之滨。
隋末大乱,李密的瓦岗军占据了兴洛仓,一时间收纳了几十万众,声势浩大。
后来李密败于王世充,兴洛仓又被王世充占据。
唐朝建立之后,李世民鉴于前朝教训,将粮仓移到了洛阳城内,取名为含嘉仓,成了唐代最大的仓储,直到现在都还在使用,兴洛仓渐渐就荒没无闻了。
但是大宋建都是在汴京,洛水口的兴洛仓,作为供应西军的后勤中转基地,明显要比洛水下游的洛阳要好得多,能够从这里直接用漕船通过黄河转运,将粮食送到风陵渡,节省了很多的行程。
这个是不言而喻的,就这样朝中还有人秀存在感,认为既然已经有含嘉仓可以使用,兴建洛口仓就是多此一举,劳民伤财。
还说当年隋朝集天下粮草于洛口,以为是万世永固之基,结果转眼覆灭,粮食都成了盗匪口粮和李唐的战利品,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赵顼现在也不好忽悠,但是一个王朝覆灭的教训,让他有些怕怕。
苏油感觉很好笑,陛下,这封奏章毫无逻辑性可言,这种奏章,一律可言视为拉大旗扯虎皮,引经据典说瞎话,偷奸耍滑博眼球。
赵顼楞了,啥……啥叫博眼球?
“那我换个说法。”苏油笑道:“就是引人注目。”
“不然请陛下问他几个问题。
请问集天下粮草于洛口,就是隋朝覆灭的原因吗?
如今大宋的都城在汴京,那含嘉仓的重要性,还能和唐代相比吗?
往洛口仓运粮,和隋朝集天下粮草于洛口,是一回事儿吗?有多少可比性?
洛口仓废墟的重新利用,他知道劳了多少民,伤了多少财?
洛阳到洛口一百五十里,来回就是三百里,将仓储从洛阳移到洛口,节省出来的运费和靡耗,他知道有多少吗?
我都不用问他洛口仓作为连接汴京和临夏前线的战略物资中转中心的重要性,只要能够回答出上边那些问题,臣算他一个能员。”
赵顼于是下旨,请那名御史说明上面那几个问题,御史当时就傻了。
赵顼直接在朝会上将那名御史贬去了一个下州。台谏分立之后,我一再三令五申,台谏需要言之有物,求是务实。
文章写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底下必须有实质性的东西!
这篇奏章,除了吓唬……人,它还有什么用?!
先去地方上锤炼锤炼实务再说吧……
现在的理学,已经成了一锅大杂烩,有了更加细致的分支。
从派别来论,分别包括了张载一脉的儒理派,邵雍一脉的象理派,苏轼一脉的文理派,陈昭明一脉的数理派,天师府一脉的丹理派,石富一脉的工理派,沈括一脉的器理派,赵宗佑一脉的天理派,钱乙一脉的医理派,脉的农理派,李老栓一脉的地理派,张敦礼一脉的艺理派……
现在的苏油敢拍着胸脯声称,理学一门真正做到了百花齐放,大宋真正迎来了文艺复兴式的科学理论大爆发,进而引爆了生产力的大爆发。
各派之间互有穿插,常常一人身兼数门之长,比如苏油就是个万金油,什么都懂一些,什么都不精。
沈括如今是器理派的代表人物,和石富一派的区别在于,石富更加专注于对机械的运用和改良,目的时候利用机械提升产能和效率。
而沈括则更专注于机械的设计,利用数理发明出更多的机械。
苏油在每一派里其实都占了一个创始人的身份,在器理派中,苏油的地位,就是由一系列的动力传递机构模型决定的。
沈括在洛口仓的书房,和苏油的差不多,很大,大得和一间仓库差不多。
东边墙上是书架,下边靠窗是大书案,上边全是理工科的书籍,图纸,工具……
北边墙上同样是书架,上面全是文史哲书籍,画帖,信函,碑拓……
南边墙也全是架子,不过上边摆满了瓶瓶罐罐,下面靠窗的几案上这是密度仪,砝码天平,化学药剂,烧杯试管……
正中间的大书案,摆着的是笔墨纸砚一系列的文房用品,书案前边还有一张大方桌,上边铺这一张地图,地图上铺着魔芋胶薄膜,以保护地图,上边沿着洛汴渠直到渭州,画满了红色,蓝色,黑色的测量点和线路图,旁边还标满了数字。
苏油就不由得感慨:“存中,你这是博物学家的架势啊……”
沈括很不好意思:“太乱了……实在有碍观瞻。”
苏油对这书房很有兴趣,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数字说道:“这些是什么?”
沈括说道:“我在计算沿途粮食运输的消耗和陕西各地的仓储,根据军机处的大战略,一旦宋夏之间发生战事,我军起码得四路前出,割裂西夏,使其军力无法集中,然后围点打援,各个击破。”
“这起码得是十五万以上的大军,之后还要驻守,需要保证驻军一年以上的口粮。”
“按照这个计划,我的计算结果,是洛口仓还得存储粮食上百万石,而且之后需要将这上百万石的粮食运往西夏,太可怕了。”
苏油看着地图沉吟:“如果让四路大军巩固后勤线路,粮食通过四路前进基地输送呢?”
沈括有些迟疑:“要是这样的话,就需要提前将粮食运往狼渡、渭州、延州、麟州储备……路上靡费必多,我估计,当在数十万石。”
“要是战争几年内都不爆发,御史会放过我们?”
苏油看着地图:“让战争在我们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按照预定的规模,预定的模式爆发,或者说尽量接近我们的预设,这是军机处考虑的事情。”
突然明白了沈括的想法,苏油笑道:“存中到底不是兵家,要是王子纯在此,必然不会问出这种话。”
“这个不怪你,我大宋除了立国之初外,高粱河之后,每每都是仓促应战,都快忘记掌握战争主动权这回事儿了。”
“要是真到了做好全部的准备,难道我们还要傻等?不能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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