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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江湖行:正文卷 第十四章:老鬼仙师

    齐众妙引路,老叫花子与张灵均绕过曲折蜿蜒的走廊通道,将整个玉皇宫大半建筑游览了一个遍,前者心不在焉,后者震撼不已。

    等又绕了半圈来到紫来丘以后,齐众妙才堪堪停下脚步,抱拳作揖道:“前辈,穿过紫来丘到了忘忧林以后,就能见到仙师了。只是师尊有言在先,我等不便进去打扰他老人家清修,只能由老前辈您自行前去了。”

    老叫花子明白老友秉性,当下慈眉善目的朝乞儿望去,道:“孙儿呦,你在这先休息片刻,等爷爷一会儿。这紫来丘乃是风水汇聚之地,可以称得上是妙不可言,你在这儿索性便练练功法,感悟一下。”

    张灵均点了点头,初来宝地,自然要守别人规矩,道:“老爷子,放心。我哪都不去,就在这等你。”

    他听齐众妙说过几句对于‘紫来丘’的介绍,这是玉皇宫的最顶处,面前满满的都是泰山石堆砌而成的‘蒲团’,每日清晨,所有弟子都会依照次序坐在蒲团之上打坐静心,或念道经修行、或吸收初晨紫气锻炼内劲,亦是朝圣之地。

    老叫花子仍是有点儿不放心的嘱托齐众妙,道:“我孙儿暂行在这稍坐片刻,众妙你可多陪他一会儿,与他讲讲你们泰山的风土人情。”

    齐众妙抿嘴一笑,道:“老前辈尽管放心,您孙子儿来到这玉皇宫不用拘束,随便看随便逛。”

    张灵均听他言谈甚是粗旷,不过却由此可见此人容易交往,性子比较随和,当下他便是抱拳道:“有劳道长了,道长称呼我灵均便可,不用见外。”

    齐众妙大声一笑,道:“哈哈,灵均兄弟此言大善,既如此你尽可唤我名字。至于‘道长’一类的称呼,大可不必挂在嘴边,也显的客套。”

    “这位老兄性子果真直爽,爽快到连道家规矩都可以视若无闻,真是一个妙人。”张灵均心中微思,似乎已经将眼前此人心性猜个通透,后出口道:“既如此,那我就直言不讳,称你一声众妙大哥了。”

    与人言谈已有不卑不亢之象,老叫花子心中欣慰,也不枉自己曾经多次故意打磨他的心性,念到此处,老爷子洒脱一笑,“孙儿,我先过去,切记不可随意走动,在这静等我来。”

    张灵均再次点头,老叫花子转身便往前走。他来过几次玉皇宫,所以对‘忘忧林’的位置也了若指掌。

    等老叫花子已经走远,张灵均才略作疑虑道:“众妙大哥,我看一路走来,玉皇宫好像来往人群较少啊?”

    齐众妙也不顾模样不雅,竟是一屁股坐在了一处蒲团上,形态随意,道:“如今已至午时,师弟们都在用膳。全真道规矩多,食饭不语,饭后忌坐,需要站在殿内一会儿,这个时间你看不到人影也不稀奇。”

    张灵均暗自咂舌,没想到道家规矩竟如此森严,当即好奇道:“那大哥你可用过午饭了?”

    那料想齐众妙这厮竟咧开嘴大笑起来,手掌还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刚吃过,灵均兄弟你可是饿了?饿了就说,甭客气,你是老前辈的孙子,按照他们老一辈人的交情,你就是我们师兄弟的兄弟,所以甭客气甭客气…”

    这论资排辈…张灵均算是服气了。

    他并非是一顿不吃就难以忍受之辈,再加之刚来此地,一切还需要谨慎点儿的好,所以立即不假思索道:“这倒不必了齐大哥,上山来时,我已经草草吃过一点儿了。”

    他对眼前这位妙人亦有不少问题想要提及,只是考虑到二人见面不久,问些宗门内隐讳问题总归是不好,心道:“这全真一道规矩繁杂,可看他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形态,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齐众妙大大咧咧朝张灵均摆了摆手,道:“灵均兄弟,甭客气,找地儿坐。”

    张灵均闻言自不会客气到干站着的地步,索性也就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忽又听齐众妙充满好奇的语气向自己问道:“兄弟,你跟师兄说说,老前辈啥时候有的你这位孙子?”

    张灵均顿时有些愕然,不知从何说起,又加上与他不过刚刚相识,很多事情不必说尽,思绪片刻,道:“不是亲孙子,你误会了。”

    齐众妙这方才有些打消疑虑,伸手就是拦住了他臂膀,小声道:“我听师尊说丐侠前辈他老人家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光一些个风月韵事那可是谈好几天都说不尽,我还以为他老人家有后呢。见谅见谅。”

    张灵均挑了一下眉头,“齐大哥对我爷爷很了解?能否详谈一二?”

    齐众妙丝毫没有忌讳,不经思考出口便说:“老前辈年轻时,最喜沾惹风月事,怎么你不知道?当初老前辈可是与蜀中的老剑圣争过女人呢…只可惜据说没争过。而且谈风月过往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谁没年轻过啊!

    不过谈到老前辈,最令我惊叹的还是他老人家在不经意间就调教出了一位以后能够比拟赵长青的大英豪!”

    “谁?”张灵均不经意间有所好奇。

    “大剑师张寒!”齐众妙颇为心神向往的抿了抿嘴,又道:“啧啧啧。九州五师知道不?”

    张灵均听到那个名字,内心里无比触动,表面上看着也极具惊讶神采,喃喃心道:“张寒……张寒……会是我父亲吗?可如若不是我父亲,又岂能有别人?”

    齐众妙以为是自己提到这个名字让他‘心神向往’过头了,于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师尊仙师、当朝国师、武当山道师张真人以及龙虎山天师,这四位是现如今江湖中公认的德高望重之人,合称四师。而张寒大剑师曾以侠义武功闻名天下,愣是在无门无派无权势的基础上跻身四师,由此成就了现在的五师之名。

    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九年前张寒大剑师离奇失踪……据说他还有个儿子,年龄到现在,约莫和你一般大吧?”

    语尾,齐众妙还意味深远的看了几眼张灵均,显然是有所猜测到了什么。

    可现在的张灵均哪还能注意到齐众妙那令人费解的神情,自己此刻已经陷入到了万分吃惊的地步,身外再也注意不到它物了,仿佛犹入坐观沉思的境地,“父亲……父亲…”

    嘴唇嘟囔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强行抑制住伤感,心中不停的念叨那两个字。

    忘忧林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海,这里竹类繁多,不下十余种,各自挺拔苍翠。竹林中若有若无传来阵阵较为清香的空气,有让人如坐轻舟一般心神荡漾。

    而且站在其中,被竹海沐浴其身,深幽绝尘间,尽可洗涤世俗烦忧,故称忘忧林。

    即使在严冬季节,林中竹叶仍可清晰见到几片泛着枯黄的叶子并未凋落,老叫花子行走其间,随手摘掉一片黄叶,笑道:“老鬼,老友来访,还畏首畏尾成个什么样子,舍不下脸面出来一见?”

    林海深处,渐渐出来一阵颇感苍老的声音,“死叫花子,你居然还没死?”

    这声音若是让张灵均听到,估计又得暗自感慨这语调,“这哪像一位受世人推崇的老前辈说得话?”

    随后那道身影的主人似踏空而来,身影如风如雨,飘然而至。

    老叫花子见他脚步轻轻落地,二人对视间,各自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老了,老鬼。”

    “你也老了,死叫花子。”

    相逢多年不见的老友,眼中尽是有些模糊之意,语气虽说淡然,可总归是透露着一些凄凉。

    老仙师身着一袭白色八卦道衣,头戴紫阳巾,一头乌发被道髻挽起,面容上皱纹如同竹海林立,数不胜数,面色苍白间有种出尘清净气质流露在外。

    老叫花子见此不仅笑道:“别的道家门庭老祖都是鹤发童颜,可你倒好,非给人家反着来。”

    老仙师嘴唇没有丝毫红润色泽,听到老友一番调侃,不怒反笑道:“呵呵,十几年没见,嘴还是这么碎。一个破叫花子懂啥?说了多少遍了,老道我这叫返璞归真。”

    这位快被江湖人传唱成神仙的玉皇宫之主,谈话间却无别人思想的那般孤傲如雪,反倒是言语中有些戏虐。

    老叫花子爽朗一笑,“哈哈,我还不知你?华山论剑,群殴人家赵长青不但没打过,反倒被人家打了一顿,灰头土脸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山,后来自感丢人将自己深锁在这竹海中一步不出,你还好意思给江湖人说‘老道我曾经跟赵长青可争锋论道’吗?”

    老仙师颌下有三尺长的胡须,听到老乞丐的话后,仿佛这心里有什么难堪的一幕被别人揭发了出来,当下吹胡子瞪眼,伸出手臂指向他道:“老叫花子,你是特意来跟我吵架的吧?”

    老乞丐嗤之以鼻,道:“这些年深藏在竹海里还未能让你锻造出一副清净无为的心境?看来当年你师傅说的没错,你这厮,在学一百年道法,也修不到自然。”

    老仙师忧愤瞪着老乞丐,这两位老人家此时此刻仿佛就像是孩童一般,在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休,“老道……老道……我不愿看见你,赶紧走,老道我好不容易修来的高远清净,全被你破坏掉了,你说说你,这么多年愣是没变,一如既往的招人烦!”语罢,一脸不悦的负手而立,颇具神仙气质。

    “呦,老鬼,我劝你别修道了,趁着有几年活头,跟着稷下学宫老夫子学学辩论之道吧,没准还有机会在口舌之利上赢我。”老叫花子与他说话从不顾及彼此身份,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真可谓挚友也。

    世人称他老仙师,而‘我’却唯独只唤他老鬼。

    老仙师听到话后,却是愣了半晌,目光从老乞丐身上撇过去,看着那翠绿苍松的老竹,娓娓念道:“死叫花子,你怎么还没死?”

    老叫花子闻言嘴唇有了些哆嗦,手指不由自主的颤动,苍老容颜之上憔悴之意霎时间更浓郁了几分,道:“老鬼…最后在帮我一次吧!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似乎这句话,倾尽了老叫花子毕生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