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江湖行: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接踵而来
这道声音令人震惊的原因无非便是那‘茅山’二字得名头,在龙虎山天师齐玄牝以不甚友好的态度来临泰山后,紧接着居然还出现了几近消失在众人脑海记忆里的‘茅山五老’……有心者细细考量便不难发现,来者定无任何善意可言。
现如今泰山顶上的星空似乎变得有了些奇异,时而阴沉无光,时而明亮如白昼,仿佛如同是不知被谁颠倒了乾坤,逆乱了阴阳。
大地有气运连绵一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山水有相逢,能人必辈出;而苍穹有气象一说,天时关乎人和,影响世人命运,冥冥中有‘道’可寻。有人间至强武夫或心境超然、经天纬地之辈可寻道悟道,从而影响天时气象,改变人生来之命运,此可谓之‘逆天改命’,然气象一说伴随因果,世间道理循环,有其增益便有其苦害。
李老和王老面前站立着两三百余名面带疑惑吃惊的玉皇宫子弟,但他二人眸光流转间,并未太多重视这些子弟。反而左顾右盼,似‘南天门牌坊前’一块巨石的摆放、几颗光秃树木在他二人眼中都变得复杂精深了起来,皆是不由自主异口同声道:“三才汇聚之象、九宫八卦奇门林立,这老仙师,究风水之极啊!”
玉皇宫上下弟子俱是窃窃私语小声嘀咕议论起了他二人,但没有一人敢挺身而出大声说上一两句言谈,心思都较为沉重,或在忧虑、或在思考、或有些不明所谓,俨然一副随波逐流矮人看场的思维形态,人云亦云不知所云。
李老仍在啧啧称奇不断赞赏玉皇宫的格局,而王老则抬起枯朽面容,朝向齐玄牝苦涩一笑道:“万不曾想,龙虎山齐天师居然早我二人一步。”
他那张脸庞被寒风吹拂的颇为紧绷,就连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都是因此显得有了些僵硬。
齐玄牝双瞳有精光闪现,较为自负的他看也不看脚底下的二人,只有些不情愿得动了动嘴皮子,淡然道:“如若我不来,今日玉皇宫这场好戏怕是瞧不到了。”
王老听到他有些散漫随意的回音,这心中却也不生怒火,大抵是这位年轻有为后辈有他可以逾礼无矩的能力和身份。毕竟如果除去二者年龄之间的差距,那么道家辈分之中担任‘天师’二字者定会是执道教牛耳者,虽然万不可能成为骑牛者,但即使如此,这在辈分上,也比茅山五老高出半筹。
王老不光没有怒火,这心中反而还多了一分庆幸和窃喜,高声回应道:“既如此,今日这场好戏,定不会让天师失望!”
明确表白了立场的二人只在众人耳中说了一两句话后便各自闭口不言,然而无论处于什么目的或者需求什么利途,相谈的这两句话便已显露太多,再多说,便是废言。
李老的双眼在四周打量许久才停视到了玉皇宫众弟子身上,冷笑一声,讥讽道:“啧啧啧,老夫还真是不明白,玉皇宫这么好的格局气势,怎的弟子却只有这么少?莫不成真以为你们玉皇宫可以像太原剑阁那般?弟子不过百,过百必极盛?”
如若这世间有何学剑圣地,那么便不得不提及西蜀剑宗和太原剑阁了,同样是传承久远的武林势力底蕴雄厚,同样是名家辈出剑中翘楚,这两者的区别无非便是前者广纳天下有愿学剑之徒,走的是达剑术之极致、无招胜有招的路数;而后者则便是善于以气养剑,以求剑意相同,但以气养剑需有大毅力者才可有所作为,所以愿走此路数的人并不多,而剑阁也更是本着宁缺毋滥这一重要因素,所收教的徒弟一向比之前者少太多,可每一位从剑阁而出的人无不有着惊人之处,所以日子一久,江湖中人便有了一句话用来称赞太原剑阁:‘剑阁子弟不过百,过百不可敌,过百必极盛!’
这句话仿佛被赋予了一定魔性,让不少醉心于武道一途的少年郎都踏上了前往剑阁得求道之路,然剑阁子弟唯恐量多不精,便干脆弄了一个‘剑阁入门测斗’的花哨名头,可谓开武林门派之先河,这番做法让不少江湖名宿都是惊讶般的合不拢嘴——收个徒弟还能这样玩?
殊不知这样玩儿,不光可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还可以让剑阁子弟长此以往下去经久不衰,再不济,也最多是个人丁不兴。可李老实在是想不明白,暗地里有朝廷支持钱财的玉皇宫,万不该要效仿剑阁那种做法才是,毕竟剑阁传承太久,底蕴太厚,经得起那样玩儿,可玉皇宫呢?不趁着刚刚开宗立派的风光广收门徒,反而还限制收徒?这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了玉皇宫如此之好的地理格局了吗?
疑惑归于疑惑,这位喜欢嘴角上扬阴沉笑道的老人其实还是有点挺乐意看到玉皇宫现在这些子弟人数的,“人少好啊,人少老夫的双手就会少沾惹点儿血腥了。”
张灵均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杨自在身边,他总感觉,眼前这两位骨瘦如材看似闻风即倒的老人仿佛有着可力拔山兮的气力,平凡之中自有一股有些返璞归真的气息。
而且他也听老叫花子说过,说这混迹江湖,有四大忌讳心中定要牢记,依次分别是僧、道、妇、孺,这四类人物,他们虽然通常貌不惊人,可却常常身怀绝技,深不可测。每每言此,当初还只是小乞儿的张灵均便会朝老叫花子伸出五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奶声奶气嘻嘻哈哈的对着老爷子笑道:“是五忌,丐、僧…”
从此以后,江湖四忌便真的多了一忌。
时至今日,想起那四忌之中的第二忌讳‘道’,在看此眼前这两位麻布道衣老者身上流露而出的波澜不惊的气质,他便感觉,所谓昔日的江湖四忌还是有些道理的。
正因如此,张灵均才会陪伴在杨自在身边,倘若今日这番局面不太容易善了,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杨自在统领着玉皇宫本就人数不多的子弟死撑在玉皇顶。
同时他心中也更加惊讶今晚所出现的异象和一些事情,比如老仙师与老爷子现今身在何处,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但是这些问题统统被他压在心底,时下当务之急,是唯有坚守宫中,接二连三的外敌和非善人,让包括他以外所有人皆是都闻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杨自在目光冷戾,李星辰的昏迷和齐众妙极重的内伤都让他起了一种愤郁沉闷的怒火,他已经对趁夜色奔袭到泰山山顶的敌人生不出分毫忍耐,声极厉色道:“你们正一道还真是图谋甚大啊!没想到,堂堂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齐天师居然跟茅山余孽私混一起,莫不成忘记当年我全真对正一的解围之举?!现如今俱是都变成了一副不知恩情道德的狼狗,逮谁咬谁?”
齐玄牝听到这句话后,瞪了几眼杨自在,嘴唇微动着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未说出口,摇了摇头,干脆闭上眼睛面容严肃了起来。
王老仍然挂着一副苦涩神情,除此之外,便就什么都没说了,事已至此,徒增些口舌之利还有何用?
反倒是李老冷笑一声,抚须几下,开口道:“尖牙利嘴的黄口小儿,若不是看你爷爷的面上,在你说完这句话时,就已被老夫五雷轰顶了!”
杨自在低头看着齐众妙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紧握了几下他的手臂,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其放宽心,而后缓缓站直了身子,两条臂膀在空中一阵比划,故作轻松笑道:“呵呵,真不好意思,我这人有个毛病,那便是最讨厌别人强制给我爷爷面子…毕竟我爷爷连那些给他面子的人都是闻所未闻,他们又何苦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张灵均和众弟子听到这句话都是心里发笑,纷纷暗自称赞道:“这回答…很杨自在!”
山顶之中,在李老愈加勃然大怒的严肃表情下,已经有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肃杀气氛,宛若冬季来临时,花草树木枯萎凋零,最能引起人感觉的,并不是枯萎之前,也不是凋零之后,而是慢慢走向衰灭破败的这个过程。
山下御道旁不少的茅山子弟都已经冲杀上山,而此处,他们只留了些与兵卒旗鼓相当的部分人在此与之决战。
原本在苍穹中不停翻腾滚涌的墨云正在天际无声嘶鸣着,其映照的下方血腥气息浓郁至极,御道里堆积的尸体早已不见了整躯,四处游落着的断臂残脚狰狞可怖,浓重的气氛让此时久战不分胜负的两拨人马几近窒息,虽不至血流成河的壮烈场面,但那刀光剑影中透露出的决绝姿态却是让人大有一种‘吾辈何惧生死’的大魄力大气概。
玉皇顶奇石林立,山间陡峭,极易隐藏身形。
顶上一处奇石后,有二三十余人身着黑袍凝视着玉皇顶发生的一切,他们看不清面容,臂膀粗壮显得有力异常,拳脚之中也无不展现出凶狠毒辣的感觉,似有磅礴气力自身腹泥丸涌贯至少阳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