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吞虎咽的，八爷吃光了三碗豆腐脑和三屉包子。七姐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她偷偷在自己的小腹捏了捏，大概是嫌自己肚子上的肉太多了吧。

    “肘吧。”八爷嚼着包子，对周佳辛说道。

    七姐也拉着陈琦，站起了身。陈琦大概是被打怕了，从始至终一句话没有说过，甚至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但七姐还是觉得陈琦处于昏迷状态，应该更合适。于是，七姐扬起了拳头。

    陈琦裂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却不敢哭出声。

    周佳辛于心不忍，制止七姐道：“七姐，你就饶了他吧。他，他这不是挺乖的吗。”

    周佳辛也是冒着生命危险说出这句话的，本以为七姐的拳头会中途改变方向，朝他打来。周佳辛已经做好了保护动作，不料七姐却放下了拳头，而且脸上并不见有怒容。

    话痨的八爷冲周佳辛竖起大拇指：“善魂，你又积了一记功德啊。”

    “这，这也算功德吗？”周佳辛问道。

    “0.01记！”七姐冷冰冰的说。

    “你制止了一场施虐，当然算功德。0.01记功德，也是功德啊。”八爷说道。

    “施虐！？”七姐皱眉看着八爷。

    八爷闭上了嘴。

    陈琦虽然免于被打晕的悲惨下场，但是看神情，他并没有因此高兴。他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身子，一副要死不活、无精打采的样子。

    周佳辛劝慰道：“你不用怕，七姐和八爷，其实人挺好的。你听他们的话，他们不会打你。”

    陈琦白了周佳辛一眼。

    周佳辛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跟陈琦搭话了。

    八爷笑道：“他不是怕挨揍，他是怕死！”

    “怕死又能怎么样？怕死也终究还是要死的！”七姐毫无感情的说道。

    “我发现你倒是不怕死啊。”八爷对周佳辛说。

    周佳辛琢磨着“死”这个沉重的话题。他好像确实不怕死，一来，他在人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二来，他其实还没有意识到死对他来说，有什么具体的损失。他活着的时候一无所有，死了也还是一无所有啊。

    反倒是活着的时候，连门口捡垃圾的乞丐，都敢凶他。死掉之后，七姐、八爷这两个名震天下、人见人怕的勾魂使者，却对他很是客气。

    这样一想，死比活着还强几分。

    周佳辛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咣当”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路。周佳辛扭头看去，看到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正双手叉腰，指着一个卖菜的老妇破口大骂：“老贱人！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

    老妇的菜摊子翻倒在地，她双手合十，冲着女子求饶，嘴里还可怜兮兮的说着：“闺女，妈真没钱了。”

    周佳辛停下了脚步，老妇这句话，让他惊讶万分。怎么？难道是亲生女儿在打亲妈？

    女子抬脚揣在老妇的腰间。

    老妇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你生我出来，就得养我！没钱！？没钱你生我出来干什么！？”女子骂道。

    “这是人话吗？”周佳辛问八爷。

    “听着！”七姐说道。

    “陈大姐，你，你有没钱，先借我一点儿。”老妇冲着旁边卖水果的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中年妇女扭开头，极其冷淡的说道：“我没有！还没开张呢！”

    老妇转身，又向另一边卖猪肉的男子借钱：“张猛兄弟……”

    卖猪肉的男子举起砍刀，狠狠剁在案板上，骂骂咧咧的说：“有他妈再一再二，没有他妈再三再四。别说我张猛没钱，就算有钱，也不够你这个败家子祸害！不借！”

    女子冲着张猛瞪眼睛。

    张猛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冲着女子吹胡子。

    女子自知惹不起这位壮汉，急忙移开目光，继续对地上的老妇发飙：“都怪你这个老贱人没出息。我同学她妈，给她买车、买房子、买包。你个老贱人，连手机都买不起。苹果已经出Iphone Xs Max了，我还在用Iphone 6呢。你不丢人吗？你不丢人，我还丢人呢！你让我拿着Iphone 6，怎么出门？人家同学都笑话我！”

    周围商贩，卖菜的卖菜，卖肉的卖肉，像是根本没听见这番对话。大概他们已经见多了类似的场面，不想管，也管不了。

    老妇惭愧的低下头，开始默默流泪。

    周佳辛对七姐说道：“七姐，这种人，你们为什么不把她带走？你刚还跟我说呢，万恶淫为首。万恶淫为首的下，下一句，就是百善孝为，为先啊。这货对着自己的亲妈，又打又骂，简直太该死了！”

    七姐冷笑一声：“因果因果，种何因，得何果。你只看见这老妇被恶人磨，却没看到她作恶时有多残忍。少管闲事吧，继续赶路！”

    八爷凑过来，补充道：“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周佳辛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他看到女子又冲着地上的老妇连踹数脚，周佳辛气的咬牙切齿。但本质上，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虽然有两个勾魂使者给他撑腰，那他也不敢冒然出手阻止。起码，他不敢正面出手阻止。周佳辛弯腰去拾地上的一块石头，准备砸向女子。可他已经是亡魂了，手指从石头上穿过，连试几次都拾不起来。

    八爷在周佳辛后背上推了一把：“捣什么乱啊？砸死了人，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周佳辛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八爷一边拉着周佳辛赶路，一边在他耳旁唠叨：“我跟你说啊，人与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挨打，有可能是因为她打过人。她打人，有可能是因为她挨过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因果奥妙，你这小小的凡人，哪里知道？就连我们的首席判官崔珏崔府君，有时候都理不清呢。因果就好比账目，别人欠你的账，要收！你欠别人的账，得还！人家娘俩结账呢，你扔一个石头过去算怎么回事啊？打不中还好，打中的话，你就欠下账了！懂不懂？”

    “崔府君的事儿，怎么样了？”不爱说话的七姐，居然主动和八爷聊起了闲话。

    八爷受宠若惊，扔下周佳辛，凑到七姐身边。他先是长叹一口气：“唉。不好办啊。”

    “十殿阎罗大人，也未免太较真儿了。”七姐说道。

    “不是阎罗大人较真儿，是崔府君较真儿。”八爷直摇头：“闹到最后，可怎么收场啊？这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敢跟阎罗大人较真儿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崔府君了。你说，怎么能跟阎罗大人较真儿呢？阎罗大人掌管着六道轮回、十八层地狱，乃至整个地府，就连神仙的寿命都归阎罗大人管。得罪了阎罗大人，没好果子吃。”

    七姐只不过是想跟八爷聊一句而已，八爷没个眉眼高低的，居然聊起来没完没了。七姐不耐烦的一摆手，说道：“行了！不要背后论人是非！赶路！”

    八爷抱怨道：“明明是你先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