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可以当钱花吗？”周佳辛和八爷、陈琦坐在后排，他低声问八爷。

    “对我们这些公职人员来说，可以。我们整天这么忙死忙活，就是为了给自己多攒点功德。但对你们普通的亡魂来说，功德便是你们的善和恶，不能私自转让，更不能私自转卖。以前有过先例，有钱人利用不法的僧道，通过走无常的方式，拿阳世的金钱换取功德，给自己增福增寿增禄。严重扰乱了三界的秩序、破坏了三界的规则。所以十殿阎罗明令禁止倒卖功德，一旦发现，立刻打入地狱！”八爷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让他爱说话呢。

    “我没功德，要您这么说，就，就算我有功德，也不让我用，那我到了地府之后，怎，怎么办？”周佳辛问道。

    “你可以用钱啊，和阳世一样。”八爷回答。

    “我没钱啊。”周佳辛一摊手。

    “阳世的钱，和阴间的钱不一样。阳世用钞票，阴间用冥币。冥币是家人、朋友烧给你的纸钱。你不至于连个给你烧钱的人都没有吧？”八爷问佳辛。

    周佳辛尴尬的笑了笑，他还真是连一个能给他烧纸的人都没有。

    “那你可麻烦了。”八爷替周佳辛头疼。

    “我也，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周佳辛倒是想得开。

    八爷指了指车窗外：“你自己看看。”

    周佳辛扭头看向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驶出了闹市。此时，车辆正行驶在一条诡异的大河岸边。周佳辛恍惚记得八爷刚才叨咕过，去地府的话，路上会经过忘川河、鬼门关、黄泉路……这一条，估计便是忘川河了吧。

    只见河水鲜红，如同血水一般。而且味道腥秽难闻。河岸上，河水里，到处都是人。

    河岸上遍布石头，石头全都又尖又利，如同磨好的刀子。行人走在石头上，不管穿着运动鞋也好、高跟鞋也好，都眨眼间便被石头切得粉碎。没了鞋子之后，行人只能光脚前行。石头割破他们的脚，个个都鲜血淋漓。可他们还不得不忍着痛继续往前走，因为稍一停留，就会被一阵狂风吹入河中。

    至于河中的人，就更惨了。河水恶心也就罢了，河水里还到处是铜蛇铁狗。铜蛇，每条都有山丘般大小，一口吞掉几百个人绰绰有余。这几百人进了铜蛇的肚中，形同一个球状物。铜蛇用自己腹部的肌肉，慢慢研磨着，直到磨成粉末，消化为止。

    铁狗则是一口吞掉几百个人，不着急咽到肚里，而是用利牙慢慢的咀嚼。直到人被嚼的稀烂，才咽下去。

    浅滩上，有一条铁狗正在拉屎。狗屎被风一吹，重新化为几百个人形。

    周佳辛不由咧起了嘴。研磨和咀嚼已经够惨了，还要经历由人变屎，由屎变人的过程。这简直是对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八爷对周佳辛说道：“人死之后，先要渡过忘川河，才能到达鬼门关。过了鬼门关的，才是正儿八经的鬼。在此之前，统统是孤魂野鬼。通常情况下，一个新死之魂若想渡过忘川河，需要1年，折算成人间的时间，就是3750年。这3750年里，免不了吃喝拉撒睡。既然要吃喝拉撒睡，那就得花钱。没钱？没钱只能饿着、困着、渴着、累着、憋着。幽冥之地，没有什么是免费的，茅坑都要钱，懂吗？更惨的是，没钱只能给铜蛇铁狗当食物。”

    周佳辛看着窗外不计其数的人群，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也注意到人群之中，似乎有简易的茅庐和简易的摊位。

    此时，车子驶入河中。这车虽然开着又丑又破，没想到还是水陆两用的。很快，车子便载着大家渡过了忘川河。

    周佳辛忙着看司机驱赶跳到车上的孤魂野鬼，没有接八爷的话茬。

    八爷见周佳辛不理他、七姐和司机也不理他。他觉得没劲，有问有答，才叫聊天，没人吭声，只能叫无聊。八爷退而求其次，开始和陈琦攀谈起来：“小子，你捡了便宜。这位善魂一念之孝，感动天地，地藏王菩萨特意降下佛光，护他前行，你坐了顺风车。要不然的话，你这个德行的，恐怕得在忘川河里游上个3750年，才能到达对岸。”

    陈琦连连点头，他还是不说话，看来七姐之前把他揍得不轻。他伤疤未好，自然不敢忘疼。

    “到了，到了，鬼门关到了！”八爷指着前面一栋高耸入云的大门说道。

    周佳辛张大了嘴，惊奇于鬼门的高大宏伟。鬼门虽大，通道却小。一共十条通道，每条每次只能容一人通过，颇像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

    收费站——不，通道两侧，各有鬼卒把守。鬼卒一手持兵器，一手拿着文薄，一一对比孤魂野鬼的信息。

    信息相符的，鬼卒放行。信息不符的，鬼卒当即举起兵器，无情驱赶，不许通过。

    八爷说道：“渡过忘川河的孤魂野鬼，排队通过鬼门关。排队需要两年，换算成人间的时间，就是，就是……”八爷的数学可能不太好。

    “7500！”七姐没好气的说道，显然她为八爷的智商感到担忧。

    “对！7500年。但你有地藏王菩萨的佛光护体，专车接送，可以省略这个环节了。”

    司机按了按喇叭。

    两个鬼卒打开鬼门边侧的小门，车子通过小门，进入鬼门关。

    “过了鬼门关，就是黄泉路了。”八爷指着前面说道。

    周佳辛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到处都是乌烟瘴气的，能见度顶多不超过一米远。

    “黄泉路上，终年黄沙……”八爷解释道。

    八爷的话才说了一半，突然“哐”的一声巨响。

    司机猛踩刹车，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摇开车窗，探头骂道：“你个死鬼，是不是瞎！？没看到老子的公务用车吗？公务用车你都敢往上撞，咋地，你要碰瓷啊！？”

    “看，看到了。对，对不起。我的腿……”黄沙之中，传来一个女子紧张又害怕的声音。

    “滚滚滚！”司机骂道。

    车子重新启动。

    从始至终，周佳辛什么也没看到。

    “这群死鬼，就是不懂规矩！”司机抱怨道。话音刚落，又是“哐”的一声巨响。

    司机暴跳如雷，从车上跳了下去，跑到车前。

    黄沙之中，传来“啪啪”的清脆响声，以及司机的叫骂：“老不死的，你都死了还要找死！？”

    周佳辛猜到司机正在扇一个老者的耳光，他听着耳光声，简直震耳欲聋。周佳辛于心不忍，对八爷说道：“八爷，您，您不管管吗？”

    不待八爷说话，七姐从副驾驶扭头过来，皱眉对周佳辛道：“这一路走过来，你看到什么都想管。你心地既然如此善良，又怎么会缺那么多的德？这只能说明，你是假仁假义！你的假仁假义，或许骗得过别人，但是骗不了我。我劝你，还是乖乖闭上嘴吧，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八爷觉得气氛有些紧张，讪笑着打圆场道：“大兄弟，我姐的意思是——阴曹路上无好人。好人死后不归我们姐俩管，自然有神佛仙道去接引。归我们姐俩接引的，就算是好人，本身也肯定做过坏事。就比如说你，你现在是善魂，但本质上你非常缺德。把你做过的坏事算清楚之后，再结算你做过的好事。所以，这一路之上，没谁值得你可怜。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免得惹我姐生气。懂了吧？”

    面对凶巴巴的七姐，周佳辛就算不懂，也不敢说不懂，他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