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被记录的。”吴欣不情愿地答道。

    “嗯，再问一个问题。”

    “你不是说那是‘最后一个问题’吗？”

    “若是你们真如隐私条款陈述的那般行事，我那个问题自然是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们食言了，是不是应该多回答我几个问题？”

    “并没有看出什么必然联系，不过，免得你把我看作为一个对父亲生死全然不顾的不孝女，我勉为其难再回答作家先生几个问题吧。”吴欣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如何观察之前经验系统构建的梦境？有什么限制吗？”莫远的心中问题越来越多，同时，对心中的那个设想越来越确认。

    “这自然不能像看电影那般。那是无法通过2D或者3D视频来展现的。你需要接入经验系统，根据参数设置，你会进入到已记录的梦境中，然后，你就可以观察了。”吴欣答道，“至于限制，其一，只有曾经出现在那个梦境中的人，才能查看那段‘历史’，因为，所有记录都加密了，密钥便是参与者本人的生物信息特征，具体算法，只有家严掌握。其二，就是只能观察，你无法同梦境中的任何对象进行交互，因为，那是已经记录下来的‘历史’，或许，用‘历史’这个词不够准确。”

    “之前，我从经验系统中被唤醒后，发觉了一个问题。当我在经验系统构建的梦境中时，我竟毫无察觉我是一个来体验‘生活’收集素材的作家，嗯，作家先生”，莫远瞅了一眼吴欣，吴欣微微点头回应，莫远继续说道，“我竟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一个由计算机构建的虚拟世界中，我对自己的身份，高中信息技术老师，竟没有一点不适和怀疑，就好像我本就是一个高中信息技术老师，本就是一个在夜晚通过自己的知识和技术赚点外快的业余黑客，哦，我还很自然地对别人称我为黑客感到不屑。我的身份，我周围的环境，这一切都没有让我有半点不自然，我似乎本来就是以这身份生活在这一环境下的，直到我被唤醒后，这才恍然大悟，之前的都是虚拟世界，这才想起我原本的目的，我是来体验生活收集素材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人的记忆可分为工作记忆、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在你接入经验系统前的准备阶段，我们会通过药物和催眠，使你的工作记忆和短期记忆清空，阻碍长期记忆中和本次体验相关的部分的正常提取，并赋予你与新身份及环境相关的认知。”吴欣拿起一本小册子，丢给了莫远，“其实，顾客须知中，有关于这些内容的介绍，我想，你大概没有看吧？”

    “我并没有收到类似的小册子啊，怎么看呢？”莫远摆出无辜的表情，“不过，你们还真是想得周到，这样的话，我进入系统后，就能以最真实的状态体验我的生活，事实上，我都意识不到我是在体验生活，这样才是最真的体验。若我进入系统后，知道我是个‘作家先生’，我是来‘假扮’高中信息技术老师体验生活的，我周围的一切都是由经验系统构建的，那必然失去了体验的价值。”

    “正是如此”，吴欣指着那本丢给莫远的顾客须知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本是我的，就送给你了。”

    “谢谢。”莫远心满意足，先是伪装成吴欣父亲的好友，混进实验室，收集到了不少内部讯息，三天后，又混进实验室，了解了不少经验系统的资料，最后，在经验系统是否记录客户的梦境，是否有侵犯隐私的嫌疑这个问题上，突出梦境记录或许能为吴欣父亲的苏醒带来帮助，那突然正义凌然的样子，让莫远得到了最大的收获，须知，在现在这个世界，侵犯隐私是足以毁掉一个产品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吴欣问道。

    “暂时没有了，我也该告辞了。”莫远拿着那本小册子，准备动身离开，他已经在迫不及待地构思新的小说了。

    “好的，我送你出A区吧。”

    “好的，谢谢”，莫远边走边随意翻看着手上这本小册子，指着页角的几个字问道，“这‘U2F’是什么？”。

    “哦，这是家严将我的名字用我的生日加密后生成的字符串的前三个字符，小时候，觉得好玩，拿来做我的签名，如今，已成为了习惯。”

    “是吗？”莫远停住了走出实验室的脚步，“我或许需要重新回到我之前的梦境中。”

    “嗯？”吴欣有点不解。

    “按梦境中的时间，我是在‘周六，下午两点零五分’被唤醒的，从我之前了解到的系统设定，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虽然在日期上是不同的，但在‘时分秒’这部分是相同的，为了减少顾客的时差困扰。那么，按现实的时间，我也是在‘下午两点零五分’醒来的，然后，在我去往C区做心理评估的路上，有幸遇到了你，高级研究员先生，接着，了解到令尊‘从14:30开始，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记得是研究员A说的。当时，我就注意到两者时间很接近，不过，除了时间上的接近外，我一个来体验生活寻求素材的作家先生与‘人类经验系统’的主要开发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关联，所以，我当时略微考虑了一下我的假设，觉得太过离奇，就作罢了。”说到这，莫远猛然发觉自己好像说漏了嘴，真是百密一疏，言多必失，他连忙偷瞥了一眼吴欣，还好，吴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平静地听他叙述。莫远继续说道：“我在那个梦境中，曾接受了这样一个委托：要在完全没有对方的任何资料的情况下，将指定的消息传递给对方，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地点是一间咖啡馆。最后，当我成功将那条消息传给对方后，我收到了‘HelpMe’的求救讯息，然后，我的体验时间到了，我被唤醒，脱离了经验系统。”

    “听起来，你觉得向你求救的就是家严本人？你推测，家严和你约在下午两点咖啡馆见面，他发出求救讯息，而后，两点零五分你被系统唤醒，他从两点半开始，进入昏迷状态”，吴欣不以为然，“你的这些推测没有证据。实际情况，完全可能是，另一个和你参与同一梦境的顾客，说不定还是一个想体验间谍生活的顾客，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电脑人，与你相约两点在咖啡馆接头，然后，向你发出求救信息。至于家严，则是因为实验出现意外，于两点半开始，进入昏迷状态。仅此而已。”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莫远一字一顿地说道，“U2FsdGVkX1。”

    “你是怎么知道这完整的字符串的？”吴欣吃惊地问道。

    “这正是我所受委托需要传递的信息。”莫远答道，“现在，想来，委托人和咖啡馆接头的人应该是同一人，就是令尊，而这串字符是作为接头的暗号，一种身份的验证，最后，我收到的求救信息表明令尊应该是处于某种危险中。现在的当务之急，我需要重新回到我之前的梦境中，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作家先生，您真的要为了救一个您并不相识的人而去冒未知的风险吗？”吴欣望着莫远，眼眸清澈明亮。

    莫远蓦然一愣，痴痴地望着吴欣。这聪明的女子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是刚才说漏了嘴时？还是更早的时候便发现了？为什么不揭穿他呢？他想起她总是以“作家先生”调侃他，是在享受看穿一切的乐趣吗？

    “现在，相识了。”如释重负的莫远，眼中的吴欣正微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