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练？”莫远抬头看了一眼，锯齿状边缘的椭圆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着，“好奇怪的树名，倒是的确和常见的樟树长得不同。”

    “我曾做过Ａ国城市常见植物的调查……嗯，学院里做学生的时候”，晓岚说着，迈开了步子，“在我写论文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东部、中部及南部城市，充斥着樟树、银杏、广玉兰和桂花之类的植物，基本上，每个城市都一样，现在想来，大概也是这个国家文化形态的体现吧。”

    “为什么选Ａ国的城市做研究呢？”莫远走在晓岚身边。

    “大概觉得那样更能显示出我的研究水平吧，毕竟，研究自己熟悉的城市，那和兴趣小组又有什么区别？”晓岚说道，“现在，想来，挺可笑的。”

    “其实，你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个喜欢证明自己能力出众的幼稚学生。”莫远像是背诵着什么。

    “欸？”晓岚瞥了眼身旁的莫远，“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那现在看来，至少在行道树上，不再千篇一律了”，莫远说着，抬头又看了眼他脑中的“苦练”树，“总是会有些改变的吧……”

    “其实，如果这个城市的行道树都改为了苦楝树，而周边城市的行道树也都改为苦楝树，那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嗯，除了我们之前做任务分析时，我所说的，这个国家正在经受‘融合’之外，这种千篇一律的集体形式，或者你所谓的文化形态……额……”，莫远忽地眼前一亮，“这些都太沉闷了，不讨论也罢，我的植物学家啊，你看路边那栽种的一束束小植物，可是薰衣草？”

    “不，那是鼠尾草，薰衣草的叶子似松针，而鼠尾草的叶子薄而宽，还是挺好区分的。

    “原来如此。”莫远点点头。

    “就这个城市而言，苦楝属于本土植物，自然比那些千篇一律的外来植物要更合适栽种，至于，鼠尾草嘛，好看又好闻，引进得不错”，晓岚说道，“进步是阻止不了的。”

    “这只是表面功夫的进步罢了。”莫远不屑道。

    “哈，你知道苦楝树和鼠尾草，各自的传说吗？”晓岚转移了话题。

    “这倒不知道，是怎样的？”

    “回国的飞机上，告诉你。”

    “嗯，那我就不联网查询了。”莫远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

    “其实，口口相传的传说，才是传说。”

    两人沿着祖冲之路自北向南靠右走着，隔着马路的另一侧，便是芯片园区，苦楝树此起彼伏的树荫下，是一成不变的灰色隔墙，将园区内部隐藏了起来。

    然后。

    “拜你所赐，我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原来还有一丝凉意的微风，现在，已全然成了热浪了。”晓岚挥了挥手，像是想挥去热气。

    一路连绵的隔墙戛然而止，转了个直角，继续延伸下去，将芯片园区包围起来。

    一片非常开阔的绿地映入眼帘，绿地的中心便是研究院的建筑，看似一个巨大的扇形结构，实则由左高右低的两幢建筑联合构成，面向着南方，展开着怀抱。其中，左幢建筑高八十八米，右幢则高六十六米。

    自绿地的外围，有七条步行传送带，径直穿过绿地，通向中心的研究院，四条通向左侧建筑，三条通向右侧建筑。当然，也有石子铺成的小路嵌在绿地上，蜿蜒曲折地通向研究院，左右建筑各有一条。

    在路边人行道与研究院绿地的过渡地带，立着一块指示牌“Ａ国国立高性能计算机研究院－西区”，底下有不同机构及车库的区域指示。

    “这里是偏门，出去时，我们走正门。”莫远望着指示牌说道。

    “嗯，离开时，我把车叫到高斯路。”

    “好，那我们现在进去纳凉吧。”说着，莫远踏上了步行传送带，晓岚跟着也走上了传送带，两人脚下的传送带不快不慢地向着研究院左楼移动着。

    “没有大门的敞开式绿地设计，以及建筑本身扇形似的拥抱开放的形式，都挺好的”，晓岚望着眼前整片整片的细叶结缕草，在阳光的撩拨下，散发着阵阵清香，“这大片的草地，真不错，我觉得气温都似乎降低了几度。”

    “呵，等你逃跑的时候”，莫远望着几只正在绿地上散步的白头鹎，“那也是一览无余，毫无遮拦，一个探照灯就能死死得定住你。”

    步行传送带周边，每隔一段距离，竖着一根灯柱，粗略来看，采用了希腊柱的样式，白色，然而，金属的材质，非常平滑的柱身，过于纤长的比例，似乎是在经典的希腊柱式基础上，融合了极简风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别说灯柱衍生出的灯架及灯饰，又是另一种欧式铁艺的风格。

    “古希腊作为世界文明几个重要发祥地之一，看来，是深入这里的某位掌权者的内心了”，莫远抬头看着经过身边的灯柱，“但似乎又有一位掌权者更偏爱如今的极简风格。”

    “没准是同一个人呢？”

    “那倒是一个有点矛盾的人物”，莫远耸了耸肩，“我可不想有这样的人做我的头，那样的话，我的工作一定就是灾难了。”

    -

    宁静。

    只有一个男人平和的呼吸声。

    他背靠在沙发椅上，微低着头，下巴抵在衬衫的领角上，解开的衣襟随着他的前胸起伏着，微型供氧器在一旁静静地工作着。

    阳光照射在他的脚上。

    紧闭的眼睑下，眼球颤动着。

    -

    “虽然是敞开式的环境”，晓岚看着不同传送带上，或穿着制服，许是此处的工作人员，或穿着便衣，许是同他们一样的社会人员，有人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有人像他们一样，四处随意观察，也有人戴着耳机，安静地站在传送带上，等着建筑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是，一切井然有序。”

    “或许，大家的素质都比较高吧”，莫远回头望着来时的方向，“也有可能，这里的一切都在监控之下，若是有意外，立刻就会有人员就位。”

    研究院左楼越来越近，巨幅的玻璃外墙上，天空的浮云，缓慢地移动着。

    莫远走下了传送带，晓岚也跟着走了下来。

    “荀教授，我们的试用预约，应该就在一楼的对外事务中心进行确认。”

    “嗯。”莫远踩着阶梯，一步步向上。

    最后一级台阶。

    前厅。

    屋顶向外延伸至阶梯上方，微微起翘的屋角，角椽展开犹如鸟翅，颇有A国“翼角”之风，却由四根希腊柱支撑着，“比我们那时影像资料里看到的，感觉要稍好些，没有那么怪异”，晓岚说道。

    “影像资料里，更能全局地观察，因而更能感觉到建筑风格及比例的怪异。”

    “教授说的是。”

    地面由大理石构成，平而不滑，光而不亮。

    墙面上依次展示着从世界第一台计算机“ＥＮＩＡＣ”直至当代超级计算机的画像，用的是Ａ国的国画风格，“这才是特色啊”，晓岚赞道。

    莫远点点头。

    墙面的最后一幅“画”，则是块屏幕，滚动播出着研究院的人物介绍以及研究成果，当然，还有尚处于试运行阶段的“易”的介绍。

    -

    “不能吃太胖哦，会被杀掉的。”

    屏幕里正在播放着电影。

    双脚交叉着搁在桌子上，急救包就在脚的旁边。

    “胡桃木的材质真不错。”

    身体窝在沙发之中。

    “欧式的大沙发，就是舒服啊。”

    他向玄关的方向看了一眼。

    “都快下午两点了，真不知道是他们迷路了，还是我国工作人员办事效率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