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母亲紧紧抱住，抱在怀里，没有一块布料的身子蜷缩在笼子的角落，两个男人使劲去拉，但那个母亲把指甲抠进男孩儿的肉里，紧紧的，紧紧的，仿佛要把自己的孩子再拨进自己的身体里，按进那发育他的小房子里，就那样合为一体，就那样不分离地保护着。

    “别用蛮力！”买主气急败坏地吼，“把我的货弄坏我可是不会给钱的！”

    母亲没有保住孩子，她被掰断了指头，而直到他的孩子被那买主用衣服裹住消失以后，她仍然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姿态，空洞的眼睛穿透火光穿透人群，一直的好像在拥抱什么……

    散场的时候没有被买走的奴隶被集体屠杀，那个母亲也在此列，但她没有挣扎，也似乎没有感觉到痛苦，因为她的眼到死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目光，现在是不是穿透了被厚土阻隔的死亡仍然拥抱着什么呢？

    可云抓住剑无的手臂颤抖起来。

    “哎呀呀，客人您来晚了呢。”商人面对走上来的剑无像面对自己的亲爹，搓着手说：“我们这里才刚刚散场，废品们都已经被处理了，如果您要早来那么一会儿，啊，不过恕我直言，剩下的都是给人挑完淘汰的，没有多少价值，您要有意购买，请写下您的要求，下一批奴隶我会特地为您留下一些的，当然，您还是早点过来比较好。”

    “为什么这几天奴隶会变这么多？”

    “是因为战争。”

    “战争？”剑无不懂。

    “对，大陆上几乎全面开战了，您在君国当然不知道，这里真是个和平的好地方，但是从这里往东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尸骸遍野的战场，一个个村子的废墟和大片兽跑到尸体堆里狩猎……真惨。这些奴隶都是从那里运过来的。”

    “人与人之间发生的大规模屠杀事件吗？”

    “就是这样。”

    “为什么？他们不想活了吗？”

    “这……”商人好像听到了一个理所当然但又异常费解的难题，“您真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呢，历史上发生过那么多战争，好像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为什么，不过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战争很好？”

    “是啊，有战争就有奴隶，有奴隶我就能赚钱，还有什么比赚钱更好的事？我想他们，那些打仗的人，也都是因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去杀人的吧？”

    剑无点点头，转身出去，在经过可云身边的时候说：“就是这样，在战争，既然知道了原因，你为什么还要哭？”

    剑无是为了可云才去了解这件事的，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只是觉得可怕，看见这些东西，你的心里就没有什么感觉吗？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被杀吗？那人究竟为什么还要活着？”

    “这……”剑无重复了商人的话，“你真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呢，我活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去为别人的死活就感到悲伤，这种事，不是太无聊了吗？”

    “无聊！”可云瞪着剑无，她不敢相信一个孩子竟然对死亡觉得无聊，“如果……”可云说，“如果那些关在笼子里的人是我呢？你还会不会觉得无聊？”

    这问题突然问住了剑无，而在接下来的思考里，一种巨大的东西把剑无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突然一把把可云抓住，吼：“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你的身上！”

    但是在剑无看不见的外面，战火蔓延过大片大片黑黄的土地，像一只没有思维的野兽般，终于会把所有人席卷其中。

    死亡，痛苦，求而不得的厮杀，人类活了几千年，总会有人问为什么。

    “我们不要战争。”君国国主君剑早已在这个问题里得到答案，“也许这个世界早已淡忘了什么是爱，人性沦为野蛮的贪婪。年青人都有追求，有野心，可是我已经老了，老家伙不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是输是赢都已经无所谓了，这个世界也已经老了，管理者五阁下。”

    君家最大的敌人不是在管理者六的率领下纯纯欲动的西海国，而是自身的内讧，君国没有统一的政权，也没有统一的意志。

    管理者五秘密回见了君国的其他几位皇子。

    大皇子不听他的劝告：“老家伙很快就会死的，位置早晚是我的，任何旁生枝节的事都是对我的阻碍。”

    另外几个皇子胆小如鼠，没有胆量发动政变，但四皇子是个可怕的阴谋论者。

    管理者五说：“君剑早晚要把位置给老大，我知道你并不甘心，而且……不说你的你们兄弟中最有威胁的一个，光是你那抑制不住的野心，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你这个隐患。你能力是皇子里最大的，加上管理者的支持，这块好肉。”管理者五把一块烤得正好的肉塞进嘴里，“不吃白不吃。”

    固守边城的三皇子刚刚回城，管理者五就亲自迎接，他是管理者五最欣赏的一个，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向三皇子君倚天行了个创道者最大的礼数，说：“久闻君国有两大支柱，金属性剑冢能造出世界上最坚硬的武器，战场上破阵杀敌，无人敢轻撸其锋，但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还是那一位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他所固守的城池因为他那巍峨的身姿，坚固的就像那碾压天下的历史之轮。今天有幸拜会，是管理者的荣幸。”

    两个人一拍即合，都认为君剑老糊涂了，仗着君国和剑冢这么强大的力量不去开疆扩土，却龟缩在一个硬壳子里安享晚年？

    “真是，真是……”君倚天想不到形容他的词来。

    “真是胸无大志，越老胆子越小。”管理者五顺下去。

    “对！太对了。”

    “那咱们可就说好了，我让你坐上他的位置，你让君国那雄壮的军队驰骋上天下。”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到时候，整个天下都能知道我的名字！当然。”君倚天搂住管理者五的肩膀说，“我怎么能忘了你这个功臣？”

    管理者五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