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臭小子怎么回事？”

    “哭起来还不带停的！”

    大晚上，江大发在厂里累了一天，想睡个好觉，被摇篮里的儿子吵的睡不着！

    “臭小子，欠揍，打打就好了。”孔清眼皮也不抬，道。

    江大发摸了摸额头，道：“你怎么不打！”

    “我又不嫌吵！”

    “那你帮我打！”

    “我下不去手。”

    孔清没好气道：“你瞅瞅你，就这点出息，老子打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她翻身起来，想给男人做个示范，伸出了手，刚扬起，又缩回来：

    “呃，我也下不去手！”

    “看，你不也舍不得，还笑我！”

    江大发被媳妇色厉内茬的样子逗笑了！

    他一笑，摇篮里的小江殷似乎也被逗了，跟着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肥嘟嘟的脸，奶声奶气。

    孔清笑道：“这小子再笑你这个当爹的呢！”

    江大发摸了摸头，道：“瞎说，明明是笑你这个当妈的！”

    ……

    随着时间流逝，摇篮里小江殷一天天的长大了，

    眼看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第一天上学出去！

    江大发上班没多久就回来了，心里像猫爪子在抓一样，心神不宁。

    想着儿子去头天上学，

    万一不习惯怎么办，万一被欺负怎么办！

    万一调皮被老师打怎么办！

    这一想，就像点开了梦魇一般，班根本没法再上，心思不在活上，只得请假回来。

    他坐了一会儿，孔清也神不守舍的回来了！

    夫妇俩碰上了，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你怎么回来了？”

    “我还问你呢！”

    忽然，两人都是一笑。

    “你也想儿子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

    赤峰幼儿园，本就不大，

    夫妇俩趴在校门口，也不好进去，只得往里面张望着。

    刚好小江殷户外课，那小子捧着棒棒糖在那嘟嘴撮着，笑的可开心！

    夫妇俩一看，心一下子定了下来，就在那儿看着傻笑着，也不说话。

    好久，好久，

    等到小江殷户外课上完了，被老师犹如撵小鸡一般，搂到教室！

    两人才意犹未尽，一步三回头，看着那个小江殷进去的教室，缓缓转身离去。

    一转身，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的眼眶红了！

    ……

    小江殷渐渐大了起来，爹妈给他添了一个妹妹小落。

    他从那个摇篮里嘲笑爹妈的熊孩子，变成了一个惹起祸来一出接一出的混世魔王！

    ……

    江殷读小学，江小落也到了读书的年纪的那段日子，夫妇俩照常聊着体己话。

    “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我江大发没出息，但你放心，我就是咬着牙，也要养起这两个孩子，我给不了他们好的生活，但我一定要让他们和别的孩子一样，接受好的教育。”

    “说什么糊涂话！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我会陪你的！”

    “我准备去厂里维修段了，那边只要干的多，挣得也多！”

    “那我陪你一起……”

    夫妇俩学历不算低，在厂里都是做的体力轻的文员，维修段，都是重体力活。

    江大发皱眉想说什么……

    “我一个人行！”

    孔清却是态度坚决，道：“别说什么胡话，大男子主义少点，我也是孩子妈！”

    “你能为孩子，没断手，没断脚的，为什么我不能！”

    一对年轻夫妇，相视一笑，眼中里闪过的是坚持，他们的目的一致，也将携手为了这个家走下去。

    ……

    正值双休日，在那炎热、肮脏的维修工段里，江家夫妇俩笨拙的做着维修工作，两人脸颊上流着汗，满脸漆黑都是灰。

    一向做不了重体力活的孔清，咬着牙铲着一铲子沙进熔炉。

    江爸则是推着一个推车，艰难的从一个低坡上到高处，咬着牙，青筋暴露，一步，一步！

    彼时，在家里，小江殷带着妹妹玩！

    小江殷虽然不是成年人，却也已经知道点反击，俨然像个小大人，使劲花招的逗着妹妹笑！

    有时妹妹实在不听话，才一脚踹过去，妹妹哭，他又赶紧去哄！

    妹妹哭：“我要妈妈！”

    有一个哥哥，急的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

    ……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一年又一年。

    江爸江妈渐渐熟悉了工段的工作，像一个熟练的维修工人，两鬓的头发因为常年重体力的工作涌起一抹白！

    黑了，瘦了，皮肤老了很多，抬头还有几层皱纹！

    三十多岁的人，老的像四十多岁！

    ……

    小江殷上了高中，渐渐懂事，明白了爸妈的幸苦！

    看过母亲娘家人的轻蔑……

    看过工作一天父母回家劳累的动都不想动的样子……

    他开始将小时候看动画片，老师启蒙的武者梦藏在心里！

    试过努力读书，也不知是心有杂念还是别的原因，成绩始终中等偏下！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他要像个男人一样，帮自己的父母分担！

    至于心中的梦？

    那就让它像一个梦一样虚幻的存在吧！

    既然书读不好，那我就不读吧！

    努力工作，好好挣钱，为人子，当知孝！

    盛夏街头，一个稚嫩的身影，点头哈腰的对着来往的行人发传单！

    武馆里，他做着那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陪练……

    他咬着牙，没有梦，唯一的愿望，

    嗯，就是能给父母妹妹一个好日子！

    一个简单好日子！

    就这么简单，却又做的这么艰难！

    ……

    而江殷这十几年来，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好像在看一个电视连续剧，江家父母还有小江殷，以及那个小不点江小落，一家四口的都市求生记。

    他无处不在，

    看到江氏夫妇辛苦的赚着钱，他莫名的有些心酸！

    看到稍微大点的江小落，下课在校门口捡着同学丢的饮料瓶，拿到垃圾站卖，他发自骨子里心疼。

    看到“小江殷”做着一个个有些幼稚的为父母分担的举动，他觉得怒火中烧，大感愚蠢！

    是的！

    愚蠢！

    他无数次歇斯底里的喊着，

    你不该做这些……

    你的父母如此努力，不是想让你在本该上学的年纪承受这些，他们想让你好好读书，未来有出息。

    你这个蠢蛋，究竟在做些什么？

    你以为你是在替他们分担吗？

    你以为你这样她们就会开心吗？

    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减轻你心中负罪感吗？

    你真的懂得什么叫做岁月静好的背后是有人负重前行吗？

    蠢货！

    他们想的从来都是你好，你活的好啊！

    生活的压力他们一力承担，为的只是你无忧啊！

    拿起了重担，是因为一旦放下，那重担就会来到你身上啊！

    然而，江殷喊出的一切，‘小江殷’一个字都听不到，仍旧自顾自的做着。。

    冥冥之中，‘小江殷’又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转过头，对他笑：

    “你说的都对，但也都不对……”

    “因为你是旁观者，所以你才能看的那么轻飘飘，那般所谓透彻！”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但我有也我的立场！”

    “他们想让我无忧无虑，我何尝不想让他们颐养天年！”

    “换作你是我，你又能怎么做呢？”

    闻言，似是忘记了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存在，江殷愣愣看着他，也是没了言语，喃喃自语：

    “是啊！换了我，又会怎么做？”

    “就这样看着父母，为自己不停的摧残身体，自己心安理得的上学读书，享受着岁月静好？”

    “不，不，我宁愿不要那所谓的大出息，我只要他们好！”

    “所以，你明白了是吗？”小江殷诡异的笑了笑。

    “是的，我明白了。”

    江殷也笑了笑。

    旁观者总是会一切看的那般简单，只因为旁观者不是自己，不曾经历那样的事儿，所以他总会觉得一切都可以那般简单便会解决！

    家境不好，就该像父母期望的那般做！

    不读书？

    打工？

    通通都是不务正业！

    你就该承受这种岁月静好，做别的通通都错。

    他们说着大道理，却是笑看旁人的一生，只因为与自己无关，所以，他们能说的简单而又轻松！

    可谁不想生下来无忧无虑，

    问题是生活，轮的到你选吗？

    自己逍遥自在，让父母一直处在重担？

    那为什么还要读这个书？

    指望着读出来报答父母吗？

    你又怎知，那时的父母还能否承受这般报答？

    所以，任何选择，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

    在江家，父母辛苦为孩子！

    孩子也不是懵懂无知，他们同样想为父母减轻些压力。

    ……

    隐隐的，江殷和‘小江殷’相视而笑，他们仿佛融成了一个人，合而为一。

    此刻，他就是江殷，江殷就是他，他们将为着同一个目标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