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规则，必有漏洞，毫无例外。”

    耳边传来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悦耳，只是程林却已无法开怀。

    十三的话无疑是正确的，此前她叙述那些条款的时候，程林还未多想，如今，却是亲眼目睹了“规则的漏洞”。

    “旅客不可主动杀人，被动防御却不在此列，更何况还没有真的杀死，至于那个女孩，同样也并未违反规则，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达成交易。”十三平静地解释说。

    交易？

    程林看了眼那张薄薄的纸币，明悟这同样是绕开规则，钻漏洞的一部分，他声音低沉：

    “像他一样钻漏洞的应该不少吧，乐园难道就没有细则？”

    “有的，按照他现在的行为，会扣掉分数，每位旅客进入初始都会有一个分数，15分，每一次被程序判定为违规，却又没有完全违反规定，就会扣出一定的分数，当分数扣光，一样会被强迫离开，并列入黑名单，不过……”

    十三语气停了下：“不过有经验的客人总是不会扣光，等离开后，还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洗掉分数。”

    程林看了十三一眼，不知该作何感想。

    甚至于，他都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心生怒意，毕竟这些只是机器人，往大了说，整个推演世界都是虚假的，那又何必动怒？只是……

    依然很烦心啊。

    既然直到如今，旁白都未出现，任务也未开启，那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太安分，左右都是虚假，何必让自己不痛快？

    程林忽然想通了，准备做点什么，让自己开心一点。

    这时候，餐厅中的食客们终于回过神来，一些女客发出尖锐的叫声，纷纷起身逃离，还有人喊着：

    “觉醒者！觉醒者！报警！”

    显然，弗兰克方才凭空幻化拳套的一幕被理解为了作乱的修士。

    餐厅大乱，弗兰克却完全没有理会，只是伸出手，笑呵呵地抓向女孩雪白的胳膊。

    后者完全傻了，下意识尖叫起来，想要挣扎，弗兰克看了抬腿踩了下地上青年的胸口，令其再度吐出鲜血，然后女孩就不敢反抗了。

    “很好，不要动，你也不用指望官方来管，放心，他们不会来的，这都在规则内，好了，不想他继续受苦的话，就站起来和我走。”

    弗兰克说着，头也没回，冲身旁的“接待员”吩咐道：

    “你应该知道附近哪里有酒店的吧，前面带路。”

    旋即，他大笑着强拽着女孩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却忽然提不动步，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正死死攥住他的脚踝。

    弗兰克低声骂了一声，试图将青年踹开，却失败了，反而使得西裤变得脏兮兮，皱巴巴。

    他越发恼怒，竟凭空变出了一把手枪，朝着青年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潜入他的胸膛，鲜血流淌，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青年却奇怪地一声未吭，只是死死地抓握着，不放。

    “该死！这东西是不是坏了？”

    弗兰克咒骂一句，重新凝出金属拳套，深吸口气，下蹲，准备直接将其轰开。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青年却猛地抬起头，用面部迎着他的拳套撞过来。

    “咚！”

    金属拳套狠狠砸在青年的脸上，鲜血绽放，宛如盛夏的烂熟的番茄，拳套在撕碎了表层的“肌肉组织”后与青年包裹在肌肉层下的，用来模拟头骨的金属碰撞，发出清越的响声。

    那声音竟很好听，宛如古庙和尚撞击铜钟。

    于是，弗兰克就看到了一个裂开的脑袋，以及里面的金属头骨，青年的眼珠已经被打爆了，只剩下头骨眼窝处镶嵌的视觉元器件，散发出迷蒙的红光。

    “疯了！这个机器疯了！十号！十号？”

    弗兰克不知为何忽然生出恐惧，他收回拳套，就去呼喊自己的接待员，却并未得到回应。

    他扭头向身后看去，惊愕发现自己的接待员正微笑着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

    这时候，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如果说之前的餐厅处于恐惧的喧嚣中，那此刻，那些尖叫与呼喊竟凭空不见了，就连他抓着的女孩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定定地站着，四周的食客脸上还保持着丰富的表情，却宛如石雕。

    “啊！！”

    突然，弗兰克发出一声惨叫，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青年攥住他脚踝的手瞬间合拢，发挥出了恐怖的“咬合力”，竟将他的脚踝硬生生捏碎！

    这钻心的疼痛瞬间令弗兰克眼前一黑，站立不稳，近乎本能地想要凝结拳套向下砸去。

    然而，他手腕上的“手表”竟瞬间灰暗下去，仿佛死机了，他的拳套自然无法凝结出，他原本只是个普通人，是借助手表才获取了“技能”，如今，瞬间被打回原形。

    “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号！十号！立即带我离开这！离开这！我要投诉……投……”

    剧痛中，弗兰克竟还勉强能保持清醒，面容扭曲着喊道。

    然而下一秒，被他攥着的那个女孩另外一只雪白柔嫩的小手却飞快地拿起了餐桌上的一把雪亮的餐刀，旋即握住，准确地刺入了弗兰克的心脏，餐刀瞬间没柄！

    “咯咯咯……”

    弗兰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眸迅速灰暗下去，残留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不远处，程林刚刚站起身，准备出手，却完全未曾料到情况竟发生了这种变化，弗兰克的死亡说起来慢，但实际上只过了几秒钟。

    “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死了？”

    透过“眼镜”程林看到弗兰克缓缓软倒，身上的橙色光晕迅速衰败，这象征着他的生命体征的消失，即是说，他已确凿无疑地被杀死。

    这完全出乎了程林的预料。

    程序错误？bug？系统故障？

    他的脑子里飘过种种念头，旋即看向十三，却发现她也宛如其他机器人一样，静静坐在位子上，宛如石雕，纹丝不动。

    “啊！！！”

    突然，程林听到大街上传来惨叫声，他扭头，透过擦的一尘不染的玻璃窗，看到一个身披橙黄色光晕的人类正从不远处的那座商场上坠落下来。

    商场的玻璃窗破开了一个大洞，一个导购小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洞口，那位客人显然是被她打破玻璃窗，推下来的。

    “彭！”

    尖叫声还未停下，人就已经宛如沙袋般砸在大街上，鲜血涌出，橙色光辉飞速黯淡，显然已经死了。

    “咔嚓！”

    程林皱眉，直接一拳轰碎玻璃，跳到了大街上，此时，整个大街已陷入奇异死寂。

    那些行驶的汽车大都停了下来，那满大街行走的“市民们”绝大部分都像是死机了一样，或者仿佛被“时停”了一般，就连商场播放的“经典老歌”也戛然而止。

    城市中只是传来阵阵惨叫。

    每一声惨叫都代表一位“游客”的死亡。

    原本在偌大城市里，程林很难注意到其他游客，不过此刻，机器人全部不动，加上有惨叫声辅助，他轻松地就发现了一个又一个真实人类。

    这样的游客周围竟然有很多个，之前都没注意。

    他亲眼看到街道对面，一个装修工人打扮的机器人拎着一只锤子，将一名游客按在地上砸死，一锤又一锤，仿佛打桩机，硬生生将石砖路面都砸凹陷进去一块。

    旁边，一家理发店里，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名理发师将一名游客死死按在座椅里，手中的电推剪机械式地将游客的头骨一层一层地推平……

    不远处，一辆仍在行驶中的车将一位游客撞飞，旋即来回碾压……

    繁华的城市霎时间仿佛化为地狱，除了杀戮，还是杀戮。

    “救救我！救我！”

    突然，从一家酒店二楼，跳下来一个衣衫不整，身上染血的男子。

    他似乎看到了程林，向他这边赤脚狂奔，然而很突然的，他前方的路面竟猛然隆起，令他跌倒。

    旋即，他头顶的一条本来很牢固的高压电缆突然断裂，垂落在地，刚好砸在他身上，电线与大地形成通路，电弧闪烁，跳跃，惨叫声中，男子硬生生被电死。

    ……

    ……

    杀戮不只局限于东区，而是覆盖了整座乐园。

    与此同时，在程林看不到的其他区域，类似的杀戮也在上演。

    西区。

    以纽约曼哈顿时代广场为原型打造的一条商业街上。

    大厦上的一只巨型广告牌轰然跌落，将楼下的三名结伴而行的游客砸死。

    路边，一只消防栓突然爆裂，强有力的水压将消防栓弹飞，宛如炮弹，将一名游客的头颅砸烂！

    一辆正在行驶中的汽车突然油箱爆炸，燃起烈火，坐在里面的游客试图挣脱，却死活打不开车门，硬生生被烧死在车内！

    ……

    大欧区。

    某座港口，一条刚刚起航的货轮突然从中断裂开，将船上的游客淹死在乐园的人工海里。

    不远处，两名游客突然被几名码头工人强行拉入了货车上的集装箱，旋即关上箱门，集装箱莫名极速冰冻起来，表面覆盖寒霜，氧气缺失……里面游客的敲打喝骂声渐渐消失……

    某座……

    某个……

    某处……

    一桩桩，一件件，在这一刻，这座占地面积极其广大，覆盖地区极广的沃土乐园中，几个大区，无数小区，都上演了同样的死亡。

    杀戮！

    除了杀戮还是杀戮！

    这一刻，死亡阴云，笼罩沃土！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