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菜下来，庄臣大快朵颐，果然是美食天堂，名不虚传。

    蔡澜回头看着老板在大火边忙的不亦乐乎，回忆道：“大排档是港岛人的集体回忆，尤其是大锅猛火催出香气，膨胀着热气的塑料棚小心翼翼地隐藏于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时至今日，仅存的20多间大排档最原始的燃料——煤油就是我们口中的火水。”

    “镬，指的是大型锅具。镬气更加玄妙，不仅要使用大型锅具烹调，更要舍得下油，以猛火快炒，快速抛起锅中的食物。在高温热油的作用下，食物会迸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

    “比如这盘凉瓜炒牛肉，因为火力够大，牛肉不需要像在家里一样先过油滑炒，直接下锅。略微翻炒，下凉瓜，三分钟就可以出锅。牛肉嫩，凉瓜脆，绝对是大排档里的经典菜式。”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每找到一处好吃的，总忍不住问问老板有没有儿女？如果没有下一代，就怕美味流传不下去。特别是这种大排档，保留一天都是运气，且行且珍惜吧！”

    庄臣感同身受，菜市场和大排档都是充满烟火气的地方。这里的拥挤热络、锱铢必较是小人物用力生活的痕迹，充满喜怒哀乐，甚至悲欢离合……

    想起当年电视上播放的蔡澜叹名菜，算算距离今天已经十多年，那时候他六十七岁，头发和胡子灰白，整个人还挺拔，背着标志性的和尚袋，带着三位貌美如花的女搭档四处吃喝。

    偶尔请来倪匡或者周中，几位老先生互相调侃一番，嬉笑怒骂，谈古论今，好一位笑嘻嘻的花和尚。

    去年十三邀节目，文人许知远也采访过他，庄臣不太喜欢对方的风格，总想挖出点享乐主义背后的感伤，谈话几乎山穷水尽，论点如同无病呻吟。

    蔡澜不停对许知远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发现实在无法继续，只好哈哈大笑：你不要想得太多啊，老兄，你整天想的太多！

    当时隔着屏幕，庄臣很想骂娘，可惜那些美味佳肴，明珠暗投，没能被好好欣赏，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机会，面对面跟偶像吃吃喝喝，谈天说地……

    一顿饭聊下来，发现老爷子早年间玩世不恭的劲儿，到现在也一点没有磨损。依然是狂热的猪油爱好者，吃什么菜都觉得差一点儿猪油。

    喜欢一切油腻有味的食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因身体节制，还美其名曰：要开心嘛，不开心才会得病。

    “我最喜欢说一句话：女人不骚，羊不膻，皆无味！”

    两瓶红酒下肚，蔡澜摸着肚皮，满足道：“食色性也，女人跟美食一样值得珍惜，在我眼里，爱吃的美女最可爱！”

    “无论发什么声，都觉可爱，尤其是小嘴细噬最漂亮，即使是张开大口狼吞虎咽，也性感得要命。”

    “真要遇见那些丑人多作怪的八婆就不能原谅，真想一脚把她们踢出餐厅大门去。”

    庄臣哈哈大笑，之所以欣赏蔡澜，他身上有种洒脱，表里如一，从不忌讳内心的欲望。

    “女人微醺的时候最好看，双颊粉红，笑盈盈地，偶尔仰头把盖住了脸的长发拨后，简直……”

    结账离开，庄臣扶着老爷子上车，喝的都不少，蔡澜心情很好，难得遇见忘年之交，让夏虎开车去陆羽茶室，喝茶醒醒酒。

    对于这家茶室，庄臣也是久仰大名，这间拥有85年历史的传奇茶室，早已成为一个文化符号的象征。

    不光蔡澜说它是最闻名茶楼，在全世界也再找不到另外一家。就连米其林指南也只能用硕果仅存来形容。

    上世纪三十年代起，港岛喝茶的场所，有茶室、茶楼、茶居之分，其中以茶室的格调为最高。

    陆羽是唐朝茶圣，著有世界首部茶专业巨著茶经，历代茶叶行家尊之为鼻祖，所以茶室将以靓茶作招徕，取名陆羽。

    来到目的地，下车，蔡澜指着门口笑道：“以前这里都有印度人守住门口，明星大款云集，现在低调多了。”

    进门口，直奔一楼包间，二三楼招待客人，而一楼专门为熟客准备，蔡澜轻车熟路带庄臣进包间，甚至不用点，服务员很快送来各种点心。

    老爷子红光满面，指着墙上各种老照片，笑道：“你知道这家店曾经多嚣张吗？1975年英女王访港，想要到陆羽茶室旧址，品品正宗广式茶饮，但老板却以位子早就订满，竟然将英国老太太拒之门外！”

    “遇见人多的时候，一楼宁可空着，也不让生客坐，你说牛逼不牛逼？”

    庄臣环顾四周，采用羊城岭南茶室的风格，家具都是酸枝花梨木，中式为主体当中，又渗入西方室内设计的元素。

    半边的古董彩瓷壁瓶，插着美丽的时花，白色的玻璃壁灯、中式柚木浮雕框镶着的意大利彩色琉璃画，吊挂在天花板上的古董吊扇、门后及门柱扶手系上的白纱......

    到处古色古香，挂着不少字画墨宝，甚至包括张大千、黄永玉、任伯年的扇面小品。

    蔡澜笑道：“这些墨宝大部分是文人墨客当年常来品茶，与老板关系好，慷慨留下的，包含着大师们对陆羽茶室的情结。”

    “1996年曾有一个雅贼，特意来茶室偷走18幅名画，至今下落不明，成为茶室的另一个未解之谜。甚至连厕所都有，你不是刚去过号称富豪餐厅的福临门？”

    蔡澜打趣道：“要我说这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富豪之地，当年因旧址铺租上涨，房东刁难老板，霍英东等一众熟客干脆豪掷千金，直接买下整栋大厦，命名为陆羽大厦。让茶室得以安稳经营，回归前多任总督经常在此摆酒设宴。”

    庄臣很无语，能在寸土寸金的中环拥有一整栋大楼，陆羽果然牛逼！

    “2002年很普通的一天，隐形富豪林汉烈照旧来这里喝茶，在每天固定的18号桌与友人品茗，不幸遭职业枪手近距离枪杀身亡。这种手法，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当时社会大众一片哗然，更使得茶室多出几分都市传说般的江湖气息。仍有不少富豪，做交易大买卖前，习惯来叹一杯茶，吃两盅点心。”

    正好一个服务员进门，穿着白衫黑裤唐装，拎着热水壶为客人添茶水的老堂倌，笑着聊几句，出门后蔡澜道：“这里的老伙计都有自己的个性和做事速度，万万催不得！”

    “别看他们好像每个人都上了年纪，动作悠哉，记性很好，熟客来了就知道喝什么茶，喜欢坐什么位置，有时候点心都不用点单。”

    “每天都会熟读财经新闻，与富豪茶客们总是侃侃而谈，每个月获得的小费，多过普通上班族的工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