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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碧山:广野山中问道人 第四十七章 小户原是大富家

    赵老汉所在的赵家岭也位于饮牛山南麓,从林家岙往东南方向十二里,处在一片小丘陵地带,因为离得饮牛山较远,所以赵家岭多以务农为生,围绕小丘陵而上,层层梯田,种着黍稻,有溪流从岭上流下,汲水灌溉也较为方便。

    时至冬日,连绵的梯田早已收割,只剩下冻得开裂的黄土,以及收割后零星散落的秸秆,在薄雾弥漫的早晨,结了一层晶莹的白霜,如有人踩上去,就会不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玄清一路走来,倒也遇上了几波村民,冬日农闲,大都是去镇上寻些短工,贴补家用。

    附近的村民大都听说过玄清,在闲汉聊天吹牛的过程中,往往把玄清描述成神通广大、三头六臂的神仙中人,从进村开始,在众人或好奇、或怀疑、或崇敬、或害怕的目光洗礼下,玄清施施然的来到了赵老汉家。

    此时的乡下之民,大多不识得字,一辈子被捆绑在土地上,除征发徭役,多数连县城都没去过,但有热闹可瞧,无不争先恐后,以为谈资,但奇怪的时,在玄清打听赵老汉家时,本来较为热情的村民忽然变得躲躲闪闪,虽然最后告知了方向,却没有一个人跟随前来看热闹,仿佛赵老汉家像是瘟疫一般。

    玄清不解其意,便也不再理会。

    赵老汉家处在村子外围,离得最近的民房尚有百八十米,砖石围墙,青石大门,门前石板铺地,四围近有一亩多地,玄清还未进入,便已能从外面看到灰瓦遮顶的宅子,良田虽还未知几何,但只看这宅院,便不会是像赵老汉所说的小富之家。

    每个人都有些隐私之事,玄清也不以为意,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轻轻拍了下门上的兽环,金铁锵锵的声音,清晰的传入里间,就听有人喊了一声:“谁呀?”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玄清,奉赵居士约请而来。”

    清漆大门“吱呦”一声打开了一道掌宽的缝隙,玄清看去,就见一个清秀的少年从门里往外张望,青衣小帽,却是个仆役。

    那小厮也就十五六岁,待看清了玄清的模样,这才打开了一边的大门,走了出来:“仙师安好,请您稍待,我这就去请老爷。”说完,行了一礼,转身进了院内。

    玄清暗暗咋舌,良田美厦,尚有仆役,外称员外,内尊老爷,这怎么也不像是小富之家能达到的,如果不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进士之家,便是堆金积玉的大富人家。

    不多时,就听到门内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转过影壁,赵老汉快步走了过来。

    此时再看赵老汉,却早就不似之前的寒酸样,锦缎玉佩,裘衣披身,就连一向古井无波的玄清也是为之一愣。

    “道长,道长,你可算来了”赵老汉奔到近前,一下子攥住玄清的双手,原本有些愁苦的脸上,不由得轻松了些许。

    玄清不着痕迹的抽回双手,作揖道:“福生无量天尊,赵居士好大的家业啊。”

    “道长说笑了,道长说笑了,如今朝廷律法严峻,哪里还敢随意露富。”

    玄清笑着,点点头,当朝太祖穷苦出身,对为富不仁之辈恨之入骨,虽不至于对天下富户赶尽杀绝,但每每苛以重税,让富户人家苦不堪言,太祖去后,逐渐得以放宽,但当今天子颇有乃祖遗风,令天下富户都有些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冒头试探。

    玄清也不再纠缠此事,随着赵老汉步入院内,但见磨砖对缝的影壁,左右各有配房,中间石栏围起了一颗粗大的古槐,不大的前院,打扫收拾的整洁如新。

    进入二门,方砖墁地,左右或是盆景,或是鱼缸,正北五件正房,前出廊檐,石凳为栏,东西各有厢房,院里五六个仆役、丫鬟,正忙忙碌碌的进出。

    赵老汉引着玄清步入正屋,屋内光洁明亮,迎面是一条硬木条案,上面摆着窑瓶、果盘,一对太师椅分列左右,两人分宾主坐下,自有丫鬟前来斟茶。

    沉默片刻,玄清率先开口道:“赵居士,昨夜休息可好。”

    “还好,只是...”赵老汉沉吟了一会,咬牙说道:“只是道长给我的驱邪符又坏了。”

    “又坏了。”

    “哎”赵老汉叹口气,说道:“说来也怪,昨天本来贴身放好了得,谁知道今天早上我净面时,掉进了水盘里,虽然说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太怪了。”

    玄清点点头,运目看去,赵老汉身上仍是和前两日一样,有一层黑气弥漫,进道观时,因为是真神法场,自有真神护佑,所以黑气较淡,几不可见,但如今再看,黑气已是凝实,更显得赵老汉气色衰败,如有重负。

    “赵居士,前几日你来寻贫道,跟我说令弟好赌,把田产卖于了你,此事属实吗?”

    赵老汉明显一愣,道:“道长这是何意?”

    玄清微微一笑,道:“昨日你说举家离开,蹉跎十余载,如今回转家乡,那这家业可是你置办的?”

    “那是当然。”赵老汉高声承认,神色不失骄傲。

    “那令弟的家产呢,也是你帮扶的?”

    赵老汉脸色有些难看,说道:“道长,我请你来,是解决我的问题,你老是纠缠我弟弟干嘛?”

    玄清笑笑,盯着赵老汉道:“贫道一早就进了村子,与村人也了解了一些,说赵居士举家离开,只剩下令堂、幼弟相依为命,靠着十几亩田地,勉强收租度日,但赵居士一回家,便想要回祖产,还逼得令堂与令弟搬家,可有此事?”

    赵老汉气哼哼的拍案而起,怒道:“道长,你说这些,是不是太多事了。”

    玄清仍是温和的笑着,伸手示意赵老汉稍安勿躁,待他愤愤难平的坐下,方才又说道:“贫道询问这些事,只是怀疑居士遭遇与令弟有关,但居士说话不尽其实,贫道也是爱莫能助。”

    “真的?”赵老汉瞪着眼,盯着玄清。

    “贫道是方外之人,一不是居士亲属,二不是当地父母,拿你钱财,与你消灾,如此而已。”

    赵老汉轻轻点点头,似是认同玄清所说,但神色之间还是有些挣扎,过了半晌,方才一咬牙,道:“如果道长真要知道,那我就说与你听。”

    赵老汉话音刚落,就听到堂屋门外有人高声喝道:“赵成宽,你是想死吗?”

    玄清却是早已发现屋外有人偷听,于是不慌不忙的转头看去,只见堂屋门外,快步走进一个妇人,四旬年纪,身形消瘦,穿着锦缎棉衣,面上厚厚胭脂,粗眉倒竖,冷冷的盯着两人,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十七八岁,刻薄之像与那妇人一般无二。

    “妇人,你...你怎么来了?”赵老汉忙慌张起身,急急的迎上前去。

    那妇人却是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赵老汉,只是盯着安然就坐的玄清说道:“道长明察暗访,好大本事。”

    赵老汉忙低声言道:“夫人,你消消气,玄清道长是来帮我的。”

    那妇人转过头,怒道:“帮你?我看是害你才是。”

    “怎么会...怎么会...”赵老汉不敢顶嘴,喏喏言道。

    玄清站起身,看向赵老汉,道:“不知这位是?”

    赵老汉连忙介绍:“道长,这是我夫人,无礼之处,见谅,见谅。”

    玄清作揖笑道:“赵夫人安好,贫道应约而来,岂会有害人之心。”

    赵夫人仍是板着脸,冷冷一笑,道:“道长若是来帮助我家老爷,妾身自然欢迎,但还是不要打听旁事,以免惹祸上身。”

    玄清听得有趣,自己前世今生还少有被人威胁,于是说道:“夫人说的是,刚才是贫道的不对。”

    赵夫人听到玄清认错,半信半疑的看看他,然后转身对身后丫鬟吩咐道:“碧桃,你在此伺候着,看着点老爷。”

    身后丫鬟应声称是。

    赵夫人又看了玄清一眼,又朝赵老汉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待赵夫人消失不见,赵老汉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玄清,尴尬的哈哈干笑两声,重又坐会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