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碧山:广野山中问道人 第四十九章 罡气生刀斧难伤
玄清复又坐回椅上,面上不见半分惊惧,随手泼掉了桌上的冷茶,重又续了一杯,手托茶碟,细细品味,见他那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样子,赵夫人更是气急,冷冷说道:“哼哼,爱管闲事的老娘我见多了,不怕死的倒是第一次见。”
赵老汉却是有些犹豫,想起乡间传言中,神通广大,近乎神仙的玄清道士,不由心中一凛,沉声道:“玄清道长,只要你为我解了噩梦之扰,老汉我必会重金酬谢,从此各做各路,互不相干。”
玄清将茶杯放下,平静的脸上多了一层笑意,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竟然稍有缓和,赵老汉也不禁送了口气,玄清这种有些诡异手段的修士,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赵居士,贫道虽然说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这钱财上若有莫大因果,担着弥天仇怨,恕贫道不敢受。”
“什么意思?”
“闭嘴。”赵夫人兴烈如火,早已等的不耐烦,张嘴怒斥道:“这牛鼻子明显是不想与我等好过。”
赵老汉也回过味来,觉得玄清是有意耍弄他,咬牙怒道:“好好好,我本想与你好说好话,但你要是执意为难,那就休怪我等心狠手辣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玄清待他说完,竟抚掌大笑,说道:“这才是盗匪该有的样子,刚才虚与委蛇之言,贫道也好生不自在。”
赵老汉夫妇只气的七窍生烟,本以为用刀威胁之下,玄清道士能乖乖配合,但这牛鼻子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心里蒙尘得了失心疯,竟不管不顾一再激怒二人,当下,也不再多说,领着一众仆役围了上来。
“道长,你可要想清楚,这白刀子进去,可就无法后悔了。”赵老汉还想再劝一句,毕竟玄清的驱邪符还是帮了自己不少。
赵夫人在人群后面色厉叱道:“赵成宽,还跟他说什么废话,老娘就不信,你的魘邪,别的道士、和尚的治不了。”
玄清面不改色,仍是挂着令跟前众人讨厌的微笑,站起身来,说道:“贫道常听人说最毒妇人心,这次当真见识到了,如此恶妇,贫道还真是为赵居士可悲可怜。”
“哼,小牛鼻子,你也不用挑拨离间,今日若是你不死,那老娘全家就得死,我齐二娘在江湖厮混了十几年,这样的事做得多了。”
赵夫人说完,见赵老汉持刀还在那犹豫,当即骂道:“赵成宽,你还是不是爷们,当年打家劫舍的狠辣哪去了。”
赵老汉被她一激,满脸涨红,双目赤血,当下不再迟疑,挺刀往玄清胸前刺去。
刀势甚急,一见便知是用刀的老手,刀尖不偏不倚,直刺玄清心脏,但使满八分力的一刀,待刺到玄清胸前一寸时,像被什么挡下,竟不得寸进。
赵老汉又连连用力,但刀尖悬在此处,纹丝不进,赵老汉当即变了脸色,抬起头,惊惧的看向玄清。
赵夫人在后,见他握刀停住,还以为赵老汉还心存侥幸,暗骂了一句,然后沉着脸叫道:“赵大,赵二,你们来,给我劈死这牛鼻子。”
围着玄清的仆役中,有两人应声前出,一左一右,挥刀向玄清脖子劈下。
但一如刚才一般,势大力沉的两刀,离玄清寸许时,又是骤然停了下来。
两人也是脸色一变,不信邪的收回刀来,大喝一声,比刚才更快更猛的向玄清劈来,但两人即使用了浑身力气,还是如刚才一般,莫名其妙的不得寸进。
“妖...妖...妖法,这牛鼻子会...会妖法。”其中一人满脸恐惧,嘴里不自主的惊呼,拿刀的手也不听使唤似的,不住颤抖,另一人也没好到哪去,紧闭着嘴,但还是传来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脚下不住后退,差点便夺路而逃。
赵夫人也看出了不对,皱眉怒道:“怎么回事,连个小牛鼻子都料理不了。”
赵老汉已是连试了几次,不管胸口、小腹还是面门,都伤玄清不得,每试一刀,脸上就难看一分,若不是尚还有些当年杀人越货的狠辣,早就如赵大、赵二两人一样,崩溃了。
听到赵夫人在身后不住的骂声,当即把刀往地上一扔,颓然后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诉道:“道长神通广大,小的猪油蒙了心,求道长看在小人儿女体弱,孙儿幼小的份上,饶过小的一次,求道长开恩,求道长开恩...”
赵大、赵二见状,也是跟着匍匐在地,也不说话,只是连连磕头。
赵夫人一众人见此,目瞪口呆,情况怎么急转直下,不由得不怒生喝道:“赵成宽,你们作甚?”
“闭嘴,还不给道长跪下。”
“你...你...你...”赵夫人看到赵老汉勃然色变,又惊又怒,指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玄清弯腰捡起地上的尖刀,用手指从刀锷拭到刀尖,然后屈指一弹,两寻宽的刀身,从中间应声而断,“嘡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夫人的骂声戛然而止,余下众人也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玄清犹自不满足,竟双掌用力,半截刀身犹如软面一般,团成了一团,随手朝站着的几人扔去。
几人本来便提心吊胆,见飞来的“刀团”,齐齐惊呼,吓得后退了数步。
赵夫人脸色青红不定,再不复刚才那般叫嚣,而是慢慢的往屋门处退去。
玄清见转,袍袖一甩,直觉一阵大风从众人身前吹过,两扇屋门“”哐啷”一声,紧闭起来,赵夫人见自己逃跑的打算败露,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仍是色厉内荏,兀自站在屋内,神色颇有不服。
余下众人却没有这般“骨气”,不管是丫鬟碧桃还是那些健壮仆役,连忙上前几步,跪在了玄清身前。
玄清也不管这些人,只是看着赵夫人,说道:“夫人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贫道接着就是。”
赵夫人几次张口想还击,但皆咽了回去,最后颓然长叹:“哎,牛鼻子你赢了,只怪我等技不如人。”
玄清正色道:“俗语说人在做天在看,又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终有一报,只是未到时候,就算没有贫道,日后自会有旁人出手。”
赵夫人也不管身上的锦衣缎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赵老汉却是又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叫道:“求道长饶命,求道长饶命...”
“你若说实话,贫道自会饶你一命,起来吧。”
“不用不用,小的跪着就行,道长但有所问,小的必会知无不言...”
玄清点点头,又回身坐回椅子上,沉声道:“说吧,从你为何背井离乡说起。”
“是是是,小的这就说,这就说...”
“还有,你若说谎,贫道自有办法治你。”
“不敢,不敢”赵老汉打消了心中侥幸,沉吟片刻,道:“当年我赵家祖上出过举人,留下了十几亩薄田,我爹死的早,我弟弟当时也小,全靠我在地里刨食,年深日久,我就起了别的心思...”赵老汉舔了舔嘴角,继续说道:“当时我与林家岙的林耿交好,也就是林大磊的爹,他家富裕,金银无算,我便簇拥他出钱跟我做生意,有赚有赔,我分的钱也少,我就起了另心。”
“我告诉他说得了一桩大生意,包赚不赔,但需要的本金也多,他就心眼实在,傻傻呼呼的,就给了我一大笔钱,我过了些日子,匆匆留下一封信,带着老婆孩子跑了。”
“那你为何不带着令堂和兄弟?”
“呵,我这好不容易得了这些钱,怎么会再分给别人,再说要是我娘知道了我是骗的钱,还不逼着我还回去。”
玄清摇摇头,道:“你还真是精明过人,那之后呢?”
赵老汉回头看了眼跌坐的夫人,说道:“我老婆却是有个亲戚是在番禺,只是他不是海商,而是海盗,我老婆带我投奔了这位岳家堂叔,我也就算入了活,后来,那岳家堂叔有次出海,遇到风暴,葬身鱼腹,我便收了他一众手下,自己做了头领。”
“为何又回来呢?”
“哎”赵老汉叹了口气,似是跪累了,顺势坐到了地上:“本来我也不想回来,但我一对儿女初到番禺便大病一场,身体每况愈下,再也受不得颠簸,最重要的是,朝廷有意要开广州市舶司,水师频频出海打击我等,我本来便是个小海盗,手下也没多少人船,如此一来,伤亡惨重,不得不寻条后路了。”
“之后呢?”
“之后,我便又领着全家和几个心腹手下,辗转回到了老家,盖了这处宅院,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
“那你为何又要杀你兄弟。”
赵老汉打了个冷颤,急忙说道:“我弟弟不是我杀的,是我老婆,是我老婆杀的。”
赵夫人面皮抽了抽,强忍下怒气。
“那就仔细说来。”
“我那兄弟是真的好赌,而且赌的昏天暗地,大手大脚,当然这些我都能忍,但他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做过杀人越货的海盗,竟以此要挟我,要去告官,我本来想息事宁人,给他些钱就是,但谁知道他贪得无厌,屡屡要挟,我老婆气不过,就下毒毒死了他。”
“呵呵,看来赵当家真以为贫道分不清真假啊。”
“道长明鉴啊,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贫道怎么听说是你想强占田地呢?”
赵老汉一轱辘爬起身来,重又跪下,道:“道长休听那些村夫胡言乱语,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这叫...这叫,对,这叫仇富,仇富。”
玄清不再理他,而是看向跪着的其他人,道:“贫道给你们一次机会,谁要是实话实说,贫道便饶过他。”
几人先是互相看了一眼,接着跪着前趋,争先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道长,我说。”
“谁有我知道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