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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第一公子:顾城往事 第四十三章 无辩之辩(四)

    卫冄落雨下风,但仍面不改色,庙堂之上的唇枪舌战最关键的是冷静。

    名符学术中的【名】与【实】有太多的命题可以让他发起进攻。在一百多年后的【庄周】便是集道、名两家的学术主张,写下了四篇抨击儒家的名作-《骈拇》、《马蹄》、《胠箧》、《盗跖》。

    非常客观的说,这个时代的儒家还存在着诸多不足,与诸子百家的辩中,并不见得能胜过多少。

    卫冄又是三问,仲三子沉吟之后,一一作答,虽说不上对答如流,但却是能一一答辩。

    到最后,卫冄再一问,便被仲三子给绕了进去。

    卫冄问:“汝说礼制,纵观天下,腾国乃推行礼制之国。其国奉周礼,实行井田旧制。但其国乃一小国,比中山尚且不如。可见儒学并不能强国。”

    腾国乃武王姬发十四弟姬绣的封国。是战国时期还奉行周礼的少数国家。腾国的井田制,便是沿用周朝旧制。井田制到战国,其弊端日益显著,属于当时落后的制度。

    卫冄之问,便是说,像腾国这样奉行周礼且还沿用旧制的国家,就是推行儒学礼制的结果。然而儒家之学却不能让腾国变成一个大国,可见儒学对治国是没有作用的。

    卫冄一问,是问道了关键之处,卫冄这个人今日一见,还真得高看几分。

    公子羽正打量卫冄之时,仲三子是张口就反驳道:“腾国推行礼制,故而少有他国会进攻腾国。腾国沿用井田旧制,便能在国之危难之时,很快就复国。”

    这的确具有很强的说服力,腾国在不久之前就被越王朱勾所灭,很快便复了国。

    中山之前也曾被晋国所灭,作为中山国的君臣最明白复国之艰辛。

    中山国用了数十年,而腾国不过短短数年便能复国。

    若要把这一点归功于腾国是礼制之国,也并不是特别的牵强,而且在中山君臣的面前,还有着某种特有的说服力。

    只可惜,在公子羽看来,这无非是在强行申辩。他国之所以少进攻腾国,有一部分是推行礼制受儒家所尊崇的原因,进攻腾国很有可能会落得不义之国的骂名。

    然而仲三子却夸大了这一点,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骂名算个屁。人家可不会因为你是礼制之国,就不来进攻你。说白了,以前的不进攻只不过是因为就是灭了你腾国对我也没有多大意义而已。

    就算腾国得到天下的认可,也不能掩盖其国的弱小。

    后来的宋国灭腾便是很好的证明,只可惜现在距离腾国灭亡,还有近两百年的时间,所以仲三子会胜这是其一。

    仲三子能胜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复国的速度。中山国之所以能复国,便是因为中山世家对中山文化的共鸣。中山已经在他们心中打下了某种烙印,他们凭借这种文化的共鸣,才得到凝聚,最终完成了复国大业。

    在中山君臣看来,腾国文化中的烙印就是礼制,这种更牢固的联系,成为了他们复国的原因。

    所以在仲三子说出自己的观点之后,傅老会给予肯定。

    仲三子这个人公子羽虽然不喜欢,但公子羽也不得不承认,仲三子也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的。跟公子器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相比,仲三子还是要胜过许多的。

    公孙槐咬着牙,当公子羽看过来之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双拳攥紧,两眼发直在一种非常紧张,又非常兴奋的状态之下。

    公子羽微微一笑,公孙槐只觉是如沐春风。

    随即,公孙槐对公子羽点了点头,便站来起来。

    仲三子胜了一场,很是得意,在公孙槐站起应战时,仲三子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在他看来,公孙槐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一辩得对手。

    说【庄周】抨击先秦儒学很是厉害,那是你还不清楚儒、墨两家的矛盾。

    儒与墨,在后世看来只不过是两家不同的学派,但在这个时代,说是水火不容也是不为过。

    看儒墨两家的学术主张你会发现,就仿佛这样家是仇敌一般,你说东,我一定要说西。

    客观一点来说,两家还是能找到一些共同点的。比如都反对战争。

    但要找对立的也是很好找的,除了我们之前提到的【旱言利】与【交相立】、【爱有差】与【兼爱】、【天命】与【非命】之外,还有【不重(崇)鬼神】与【明鬼】的对立,以及【厚葬】与【节葬】的对立等等。

    仲三子便是由此发问道:“汝之国策,推行墨守以强国。问汝墨守为民还是为君。”

    公子羽听闻此问,不由得一叹,心中略显愤怒。

    这那还是“辩”?摆明着是要坑人嘛!墨家之兼爱,讲的就是【兼相爱,交相利】。墨侠更是以利天下为己任,从【兼爱】的角度讲,是不怎么顾及统治阶级的。

    仲三子这一问,公孙槐该如何回答?他难道当着君王的面,说我为民不为君?以公孙槐的性子,更是不可能说违背自己的内心,说自己为的是君王,不为民?

    为君王不为民,这于墨家的得观点是背道而驰的。

    公子羽在跟公孙槐“补课”的时候就说过,在这方面一定要避墨其“短”(君王不喜欢的),辩以其“长“(君王喜欢的)。公孙槐也问过公子羽,这样做是不是违心之举,公子羽是这样回答的。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而仲三子这是挑其“糟粕”用于辩。

    倒是公子羽太过担心公孙槐了,他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

    当仲三子发问之后,公孙槐很快就回答道:“为君即是为名。君所利,无非在名,名所利,君则利也!”

    这不只是在辩,无形中还拍了武公的一个马屁。武公是什么也不做,就先上升了一个层次。

    害得一直保持着严肃的武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仲三子撩袖,进半步,问道:“若有一事,君之所害,民之所利。尔该如何?”

    “何事?”

    “非义之攻!”

    公孙槐闻言,眉头立即便皱了起来。

    非义之攻,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中山国要发动战争,会伤害的别国的子民和本国的子民,但却是君王所欲,你该如何选择。

    墨家主张【非攻】这是墨者之信条,当发生不义战争时,墨侠会助人守城,就算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后世得大儒【孟子】就曾经这样说过以利己为主张的杨朱学派和墨子。

    “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你以为【孟子】在夸着两位?不,你错了,还有后面两句。

    “杨子为我,是无君也。墨子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

    杨朱学派是道家的一脉分支,主张【利己】、【为我】,所谓“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就是在说,如果杨子拔一毛,对天下有利的话,他也不会去做。

    而墨子则是“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则是说,如果让墨子自己去死,如能有利于天下,他都回去做。

    然而在【孟子】看来,这就是禽兽。

    仲三子用“非义之攻”逼公孙槐就范,如果他说救,这就于先前他要“利君利民”的言论不相符,是为禽兽也!

    但若公孙槐说不救,则于他国策推行的墨守不相符。

    所以说,仲三子这是在攻心,那有君王的言行,能一直符合某一家学派的?

    “国主乃仁义之君,何来非义之攻?”情急之下,公孙槐便说道。

    这句话本身是没什么缺陷的,只可惜太过理想化,就算是武公他自己,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发动战争。

    此乃乱世,若能取邻国之地而强己,那个君王又会拒绝?

    能拓展领土,又有哪位君王会在乎“仁义”呢?

    武公自然不会当面否定自己不是仁义君主,不会发起战争。但在这庙堂之上,又有谁能听不出来,公孙槐的话不切实际呢?

    “仲三子胜!”傅老不想做过多的解释,直接宣布仲三子赢下了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