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帽子。

    从进来到站起来始终带着帽子。

    他走得很慢。

    并没有穿燕尾服，同时也并没有穿任何正式场合下的正装，当他站在钢琴旁边的时候，他始终和这架钢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仿佛……

    他配不上这架钢琴。

    查理斯眼神之中带着疑惑，奇怪，同时又增着些许莫名其妙的怪异感。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坐下来。

    本来还有声音的咖啡厅随着这个男人坐在钢琴前以后，瞬间一切都安静了。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了……”

    “嘘……安静。”

    安静？

    沈云云呆住了。

    她很想说这个人坐在钢琴前面很不协调，可是在话到嘴边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看到王昊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随后转过头。

    然后他的表情从刚开始疑惑到随后的震惊，然后又变成了激动地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摄像装置。

    沈云云下意识地看着对面的王叔叔和王阿姨。

    对面的王叔叔也转过头严肃下来看着钢琴台上那个有些不太和谐的人，陈阿姨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沈国林觉得桌上的气氛很古怪，不过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总之……

    一切都很奇怪。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以后。

    十多个保安从外面冲了进来……

    咖啡厅的客人们本来以为这十多个保安过来是抓这个奇怪的人下去的，但是看到这十多个保安认真地将整个钢琴台围住的时候，所有客人都呆住了。

    他们意识到这个坐在钢琴前面的神秘人不太对头……

    这个人的身份！

    非同寻常。

    只是……

    这个人的穿着打扮也实在是……

    太怪了吧？

    几个人拿出手机也同样开始拍摄着。

    ………………………………

    王矜雪站在陆远身边一声不吭地看着陆远。

    陆远正盯着乱七八糟的稿子，然后时不时地拿着稿子在乱写乱画。

    她知道稿子上面是音符，但是，这音符连起来却毫无任何逻辑。

    不过，看着陆远这番模样以后，王矜雪自然不敢打断陆远，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以后，陆远闭上了眼睛，好似陷入深思一样揉了揉太阳穴。

    他似乎想不到到底应该怎么弹，或者说应该怎么找节奏感。

    紧接着，他又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稿子上的东西，默默地摇摇头，看起来有些不满意，又在稿子上涂涂改改……

    这个时候……

    王矜雪发现稿子里面的东西更乱了。

    乱得根本就无法让人看出是什么东西。

    然后，陆远似乎觉得帽子和墨镜有些束缚感，他下意识地摘下了帽子与墨镜。

    当他摘下墨镜的刹那。

    所有人在都捂住了嘴！

    在华夏，不认识陆远的不多。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这人天天在各大报纸头条上挂着，又天天在搞事情呢。

    查理斯更是心脏一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陆远！

    还真是陆远！

    也许，英国那边的电影圈，歌曲圈并不知道陆远是谁甚至都不一定有听说过陆远这个人……

    但是在英国那边的钢琴界，陆远可是让人又爱又恨，简直如同传奇一般的人物。

    其他东西他抛下不谈，单论去年陆远突然在钢琴交流会上留下五首残缺的曲子就震惊了整个钢琴界！

    多少前辈呕心沥血想补全那几首钢琴曲？

    多少行将就木的前辈想拄着拐杖狠狠地打得陆远生活不能自理的同时，又希望自己能多活个五年？

    查理斯是不幸的。

    他没有去那次现场看交流会。

    他只能在视频上看着陆远的表演。

    但是，这一刻查理斯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钢琴师！

    查理斯吞了吞唾沫。

    看着眼前的陆远，他无法呼吸。

    难道……

    难道……

    今天，特么的有幸见到什么重要的时刻诞生了吗？

    ………………………………

    “他……他是……”

    “他竟然……是……”

    沈云云还是忍不住说了几个字，在说完以后，她又捂着嘴。

    她觉得在这种震惊而又安静的时候说这句话是很不合适的。

    王耀华和陈铭两人在感受到现场的古怪气氛以后，他们心中突然有一种无形的骄傲感。

    这是一种突然生出来的感觉。

    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掌控。

    看到了吗？

    我家的大白菜，对，我家的大白菜就是这头有才华的猪拱的！

    这话……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

    但是这一刻，竟然万分的应景。

    …………………………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后，陆远将稿子慢慢地放在上面。

    然后闭上眼睛。

    随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感觉这钢琴很干净，而自己的手却沾着几滴咖啡。

    他站起来，四处看了看，然后找到餐巾纸慢慢擦了擦。

    众人就这么看着陆远仔细地擦着手，一点点地擦着。

    当他再次坐下来的时候，沉寂了好一会的钢琴突然响起了声音。

    声音很温柔，并不快。

    但是，所有人却精神一震，心脏仿佛跟着这一抹旋律也开始动了起来。

    查理斯更是瞳孔一缩，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感觉自己活在梦中一般。

    梦幻的，却又极度不真实的。

    这首曲子并不是其他曲子，这首曲子的名字叫《梦中的婚礼》！

    只是，陆远这次弹钢琴曲的时候，查理斯明显感觉到这首曲子的节拍稍微慢了一点。

    但是连贯性却好了不少。

    一个旋律似乎代表着一个音调，同时又似乎代表着一种心情。

    旋律响了起来，查理斯跟着《梦中的婚礼》这首钢琴曲的旋律一点点走去。

    他感觉自己的脑海深处看到了洁白的教堂，美丽而又圣洁的新娘，以及窗外不断飞过去的白鸽……

    这一切都是沐浴着令人无法形容的光芒，令查理斯无比向往却又无比的梦幻。

    但随后，查理斯却有些紧张了起来。

    因为，旋律逐渐到一半了，到一半以后等待他的都是未知的。

    像那则视频一样，弹到一半突然不见，还是编出了新的结局？

    查理斯心跳逐渐加速了起来。

    我……

    到底能不能……

    听到？

    查理斯越来越紧张了。

    除查理斯以外，沈云云同样也紧张了起来。

    只要稍微懂点钢琴，稍微知道陆远的一些传奇事迹以后，就知道这一刻到底代表着什么。

    咖啡厅里面的人都是很幸运的，他们多多少少都懂一些钢琴，同时都听过一些。

    他们知道这一刻代表着什么。

    ………………………………

    所有人期待复杂的眼神之下，陆远却是很畅快淋漓地弹到了一半。

    大冬天的，陆远不知怎么的感觉额上有点汗。

    此时此刻的他脑海中正处于一种很兴奋的状态里面，他的钢琴天赋得到了很好的发挥。

    当记忆的大门被打开以后，陆远觉得轻车熟路。

    然后……

    陆远在所有人都期待与紧张下，竟然弹出了后半段！

    查理斯听得都要发疯了！

    他想欢呼，想怒吼，想大叫，想感谢着他那个上帝……

    但是他现在知道此时此刻任何东西都是不合时宜的，都是不太对头的。

    于是他只能继续激动地听着，压抑着心中那一股即将发疯的情绪。

    《梦中的婚礼》速度越来越快了。

    陆远的思维也越来越清晰了。

    在这种状态之下，陆远弹的也越来越好。

    尽管……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顶级的钢琴家，甚至弹奏技巧连一名普普通通的钢琴老师都可能还比不上。

    但是……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担心任何东西。

    他不惧怕任何东西。

    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个释然的古怪笑容，同时，随着他弹得越来越熟练以后，他额上流出了汗水。

    空调的暖风确确实实让陆远产生了燥热的感觉。

    …………………………

    宛如流水一样。

    王矜雪从这首钢琴曲里面听出了一些非常浪漫的东西。

    婚礼，从来都是美好的。

    同时，这种梦幻的婚礼之中，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悲凉感，既神圣，又凄意。

    《梦中的婚礼》！

    《梦中的婚礼》！

    原来《梦中的婚礼》竟然是这个意思。

    梦中梦中……

    原来一切都是梦幻。

    越美好的东西，就越不现实，越神圣的东西，就越有可能存在着难以形容的虚伪。

    不过……

    不管怎么样。

    他做到了！

    就算这首曲子现在是不完整的，就算陆远弹了一会弹不出来了。

    但……

    她相信终归还是可以的。

    ……………………………………

    陆远弹奏的速度又慢了起来。

    众人莫名担心。

    他既期待见证补全世界级钢琴曲时刻的诞生，又担心陆远戛然而止。

    不过……

    这一次陆远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陆远虽然处于磕碰的装药之中，但并没有停下。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陆远都没有停下。

    当中午的阳光照进窗户，带进一丝光明的时候，陆远默默地站了起来，再次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

    擦完手以后，他朝着口袋掏了掏。

    习惯性地想找根烟抽抽。

    可惜……

    这个时候他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抽烟了。

    自从“红兰”烟味道越来越不对劲以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戒烟了。

    妈的！

    这“红兰”真鸡儿不地道。

    涨价不说，还特么换口味！

    心中很有礼貌地问候了一下红兰以后，陆远微微地，长长地一叹。

    这一刻……

    他突然感觉到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虚感。

    枯燥，乏味，空荡……

    寂寞。

    他又看了看帽子。

    这个时候……

    突然雷鸣般的掌声音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看着所有人……

    他发现所有人都用激动的眼神正看着他。

    那个外国钢琴师竟然喘着粗气，一副想要尖叫却又不敢尖叫的模样……

    一切……

    令他再次有些恍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