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天浩猜得一点不错。

    他做空港股2天获取30多万利润后，高洋眼红了。在后者看来，港股这次行情这么大，常天浩作为后辈都能赚这么多钱，自己没理由不如对方。

    可高洋自己没那么多积蓄，便偷偷摸摸从自营盘抽取资金出来开户。为掩人耳目，甚至没通过本营业部的外盘窗口，而找了家上海期货公司，反正他在上海圈子里还有熟人。

    所以才发生南方公司打入90万浮盈，他马上抽走并转入其他银行账户的举动，假如通过本公司，南方公司直接就把账冲平了。

    周五中午时分，眼看港股从低位反弹逾400点，他心急火燎下了空单，打算博个短差赚点快钱，所以头寸下得很大，一下就100张。对常天浩“还会涨”的判断压根不信，两人等于做了对手盘，这是常天浩见他眼神闪烁的根源。

    结果下午港股继续暴涨，高洋整个人变得精神恍惚，收盘后没露面——既是懊悔，又是惭愧。

    他抱有侥幸心理，以为中午有关消息是小道传言，眼睁睁看着暴涨而没及时止损，等最后想止损时，损失已达到150万港币，压根挽回不了。后来平仓，那已不是止损，差不多等于砍自己一刀——这是件多么难的事！

    当天晚上，高洋骗妻子在单位加班，其实一直在江边瞎转悠，一根接一根抽烟，熬到12点才回家。

    在江边瞎逛不是考虑自杀，而是考虑这件事如何摆平，他想了很多办法，但都不是完全之策，最后把目光投到挪用客户保证金上来。

    这显而易见是违规行为，就他这150万港币的窟窿，挪少了不顶用，挪多了客户马上就发现，只要一报警，他的前途就完蛋了。

    要下决心并不简单。

    周五想到办法，周六高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了一天烟，疯狂考虑怎么操作最方便、隐蔽，反反复复权衡后把主意打到这90万上来，常天浩和小琴目睹的那20多个烟头，就是他周六留下的。

    他用一天一夜想通了挪用细节和风险：普通客户的银行托管账户不能动，动要大费周折，唯独那笔90万资金是南方公司打过来的结算盈利，还没进常天浩托管账户，从程序来说有漏洞可钻。

    高洋心里很明白：这笔钱作为外盘期货浮盈结算款，本质不属于国内法律保护范畴，挪用后常天浩不见得会大肆宣扬，最多盯着自己要钱，只要拖几天时间，把窟窿填上或缩小到自己用其他手段能腾挪、承受的程度就把有关挪用款项还给常天浩。

    常天浩既是师弟又是公司目前最大的个人客户，但凡有退路，他也不想这么干。

    不过这只是假设。

    人到被逼急时怎么考虑行为性质已不重要，一门心思考虑尽快把事情掩盖完才是主流。

    就如某些案件中愿望得不到满足的小三吵闹威胁要曝光不正当关系，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的男人恶向胆边生选择杀人抛尸一样，实际包小三了不起一个通奸罪，甚至不一定会有坐牢风险，可杀人的性质完全就变样了。

    绝大多数人事后都能明白这道理，可逼急时脑子容易短路，哪还管重不重，后果是不是能控制，只想先干完再说，真把人干死并准备抛尸时才会知道害怕，但基本已不可挽回了。

    高洋截胡了那笔盈利款，挪用后充实了自己账户保证金并准备用于翻盘。

    小琴目睹到的精神状态不佳，就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既担心挪用被发现，又担心翻不了盘。

    当常天浩提检察院、法院这些机构时，高洋分外敏感——现在副市长都没公检法对他威慑大！

    他倒不是一定要吞这90万，只希望能用90万把窟窿填满，等翻本再还给常天浩。但如果继续赔，那他也找不出其他办法，欠公司钱也是欠，欠常天浩的钱也是钱，那时债多不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大不了跳楼一死了之……

    看完账户和操作痕迹，常天浩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重生前没听过高洋这号名字，感情这位师兄就载在这件事里。就算不栽在这，迟早也会栽在类似坑里。当一个营业部老总胆子大到考虑挪用公款和客户资金时，任何制裁机制都会失效。

    常天浩腹谤不已：你嘴上口口声声说左侧抄底要轻仓、要观望、要试探、要止损，轮到自己直接重仓100张砸下去，言行不一怎能成功？难怪你在上海干了两年操盘手灰溜溜回来，你这心态就不适合干这个！

    可现在不是指责高洋的时候，他是来要钱的，不是来审判、评价高洋的，想了想低声道：“师兄，你这样不行啊，要学我啊，反手还有救。再拖下去就不是亏150万了，整个保证金都会被吸干强平！”

    “就地反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可以和你打赌，反手你能翻本救回来！”

    “你能保证？”

    常天浩讪笑：“我说话比较直，让师兄笑话了，不过真很有把握……”

    高洋想了想，突然道：“这账户你来操作怎么样？只要能翻本，多余利润你可以拿一半，不，给你6成。”

    常天浩下意识点点头：“那好。不对，这是自营盘啊，我拿6成不太好吧？”

    “没关系，这笔款子不是公账，现在私人账户上，我可以做主把款子用公司名义借给你，你按利息给公司算钱就好。这样就是借，不算挪用，非要说挪用也是我的责任。”

    “那行。”

    高洋直勾勾看着他：“可如果继续亏呢？”

    “亏？”常天浩挠挠头皮，“师兄，这咱们要先说好。这账户如果是借钱给我，利息我出，盈亏全我承担；如果盈利你要分4成，那亏损我也只能承担6成，责权利还是要对等。”

    “用借你的名义，实际你负责操盘，64分账！”

    “如果我来操盘，现在浮亏150万，这数字以上的亏损我承担6成；但150万内亏损不能我承担。那对我而言就太坑了，还不如找银行贷款呢。”

    高洋点点头，神情黯然。

    “这样吧，师兄平时对我也颇为照顾，这150万到最后不管能不能填平，我都不承担，总公司估计会按比例扣师兄个人的工资和奖金，这部分小弟帮你补上，区区几万还是帮得起的……师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这话意思很深刻，隐隐约约告诉高洋：亏损数糊弄成自营盘后多想点办法还能对付，可如果真挪用客户资产，尤其挪用我那90万，青山可就没了。

    高洋听懂了，下意识点头默认。

    其实这件事他已占了便宜：先挪用资金填窟窿暂且不说，150万亏损要弥补完后常天浩才能分到钱，哪怕64分账也是不平等条约。

    换正常情况，常天浩绝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问题现在高洋挪用了90万，如果他不接、不帮，最后肯定没办法把自己那90万弄回来，看在这90万的份上，不公平也只能忍了。

    “周二开始就麻烦师弟，帮我把这盘子带一带，尽可能帮着减亏、扭亏，师兄走投无路，只有靠你。你的款子放心，我一定尽快帮你催到位。”

    常天浩心里不爽，嘴上还得稳住对方：“师兄言重了，互相帮助应该的，当年你不也帮了超哥么。”

    高洋感激地点点头，他觉得常天浩应该已看出挪用的事了，但不说说明还有回旋余地，只要能把账户做平，他立即把90万交回去。

    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