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夜画上了句号。

    因为调休，初四还是休息天。

    上午时分，西山某小区里，有女孩子和母亲抱怨：“妈妈，你怎么这么忙啊，大过年的都停不了工作，你放寒假忙碌我可以理解，过年都这么忙真有些出人意料，你不是说不想评什么先进么？”

    “媛媛。”米凌君笑笑：“不是工作，算一点业余爱好吧。”

    “业余爱好？”媛媛凑拢过来看笔记本屏幕上的文字，瞅几眼后道，“妈，你写小说啊？”

    “确切地说是在改几个游戏文案剧本。”

    女儿端详了一下，忽然不解道：“你不是说不出门吗，我看你刚才还化妆了。”

    米凌君尴尬地笑笑：“有客人要来访问，化妆是对别人的尊重。”

    “哪里的客人？”

    “一个学生，在沪江大学读大一，说要来给我拜年。”

    女儿没放在心上，转头道：“妈妈不化妆也漂亮，我同学都说你年轻，放寒假你来接我还有人问我你是不是我姐姐，被我笑了好一阵。”

    “媛媛现在嘴也这么甜了，会讨妈妈欢心了。”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化妆呢？”

    “等你读大学了就可以。”

    正说话间，有人敲门，米凌君过去开门，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带一堆东西的常天浩。

    “老师过年好。”他看到了媛媛，笑道，“您女儿？”

    “我女儿媛媛。”米凌君一边招呼他换鞋，一边让女儿上前打招呼。

    13岁的小女孩子继承了母亲的全部优点，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有概率显示，女孩子小时候长得难看，长大未必丑，但小时候长的漂亮，长大基本不会难看。

    常天浩笑着先打起了招呼：“媛媛是吧？来……叫叔叔。”

    “叔叔？”媛媛迷惑地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对常天浩上下打量一番，诧异不已：这人明明只比自己大7、8岁，听母亲说读大一，年龄差距叫声哥哥足够了，为什么要叫叔叔？退一步说，就算年龄差距再大些，哪怕10岁以上，按传统师门传承也就称呼一声师兄，至于叫叔叔么？

    “妈妈，他故意冒充长辈占我便宜！”

    米凌君被弄得尴尬不已。她当然知道常天浩为什么要让女儿叫叔叔——这不是要占女儿便宜，是怕自己害羞。

    刚想开口解释，常天浩已如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红包，又拿出一块手表，笑道：“红包和手表喜欢不喜欢？都是叔叔给媛媛的……对了，还有台索尼MD播放机和一箱子漫画。”

    红包她没在意，不过常天浩手上拿着的手表对正是初一的媛媛颇有吸引力——最新出的斯沃琪迪士尼系列卡通表，至于那台型号为MZ-R55的索尼MD播放器，她在班上见过少数几个同学有，当然更是高端时髦产品。

    然后又看到了常天浩脚边那箱子书，忍不住小声问：“什么漫画？”

    “《圣斗士星矢》看过没？就是这套。”

    《圣斗士星矢》漫画当初以单行本方式发行，有关繁体版由台湾的大然文化代理，在1991年以《女神的圣斗士》之名未经授权被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引入大陆，拆分为9卷45册出版，国内一年销售量就突破600万册，非常轰动。不过常天浩手里并不是这套没授权的山寨货，而是直接从台湾引入、全新印制的繁体版。

    这么多银弹打下来，小女孩子终于屈服了，轻轻叫了声：“叔叔！”

    “乖！新年好！”常天浩摸摸她的小脑袋，把所有东西都堆给对方。

    媛媛只感觉怪怪的，但说不出怪异在哪，随即就懒得多想，拖着一大堆新玩意开心地管自己去玩了。虽然不认识常天浩，不过东西她都喜欢，全是读书时代最时髦的产品，尤其在钱塘外国语学校这样一个相对开放的环境里，了解到就更多。

    常天浩对米凌君笑：“给老师的礼品放在车上，我一个人拿不了，能帮我下么？”

    米凌君很快跟他一起下楼，边走边道：“你来就好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哪有拜年空手来的，再说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几件工艺品摆设，一套三联版金庸作品集。”

    “金庸作品集啊，我倒断断续续看看过几本，完整的还没看过，正好补上。”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常天浩停车地方走去……

    米凌君觉得奇怪，明明外面那么多可停靠的地方，他为什么把车停在这个偏僻的死角胡同里，等会还得倒着才能出去，多不方便？

    但很快就明白他把车停这里的用意：开了车门，她想去拿后座上的东西，被身后的常天浩轻轻一推，整个人半倒在位置上，没等她发出惊呼，常天浩已敏捷地上车关上门，将她紧紧抱住。

    “天浩……”她忍不住想挣扎。

    常天浩没松手，只轻轻道：“凌君，我来了。”

    这话一说，她的身体软了下来，刚转过头想说话，冷不防被他的嘴堵住了，吻了下才松开：“我看到眼影了。”

    米凌君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今天知道常天浩要来，她特意化了妆，还用了紫色眼影——因为他喜欢自己用紫色。

    “想我？”

    米凌君想否认，但最后还是轻轻承认了：“嗯！”

    这没法骗自己，这段时间常天浩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虽然每次都很紧张，但又十分期盼，挂断时也恋恋不舍，矛盾心理可见一斑。

    常天浩迅速又吻了下来：“我来晚了。”

    激烈的拥抱和热吻，终于将思念情绪化解了。

    “天浩……”缠绵许久，她依偎在常天浩怀里，“好好找女朋友正经谈恋爱吧，咱们这样不行。感情归感情，世俗归世俗，你还年轻。”

    常天浩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不想忘记你，我会埋藏在心底，如同最深邃的海洋一般。”

    “我也是。”米凌君深深吸了口气，“所以你非让媛媛管你叫叔叔。”

    常天浩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怕你想不开。”

    “没什么，那天我就想明白了，如果想不明白，你后面电话我都不会接……”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笑道，“上楼吧，媛媛一个人在家，太长时间在外面不好。”

    两人拿着一大堆东西往楼上走……

    “天浩……外盘你看了吗？美豆连跌5天！”

    初五，星期六，最后一个休息日，王慧玲喜滋滋打电话过来，就算隔着话筒也能听到她言语里掩饰不住的喜悦！

    还真让常天浩给预言准了，春节5个交易日，国内交易停盘，美豆正常开幕，人家不紧不慢连跌5天。每天幅度看着都不大，大体都在1%上下，但5天叠加起来的幅度就超过5%，对连豆而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向下跳空缺口。

    确切地说还不能说缺口，因为国内尚没开盘，只能说跳空趋势。但这巨大的跳空压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挂在头顶，让人惴惴不安。

    连跌5天，累计跌幅5%可比一天跌5%杀伤力巨大。前者说明市场处于明确的空头趋势中，后者通常表示市场遇到一些风暴和传言，说不定过两天传言消失就会纠正，用不着如此害怕。

    实际上也不要将美国人想得多好，他们在美豆行情上也经常出老千。

    美国农业部负责发布有关播种数据和产量预报，一般在前期，他们经常会发布播种面积减少、产量受各种各样天气影响可能会受影响的通告，烘托市场气氛上涨，然后农场主就利用市场价格看涨之际把大豆卖出去，锁定高价。等真到了快收割的季节，农业部的“预报”又变得精准起来，这时候就会发现那些说好要减产的大豆忽然又回来了，然后价格开始下跌。

    操纵下跌打击谁？

    打击的是巴西和阿根廷的大豆，用价格下跌来压制他们的播种热情，为美国农场主明年的好收成奠定基础。

    这种套路会习惯性上演，你还拿人家没办法，人家自己都说了——发布预测，仅供参考，略有偏差。

    但对庞大的大豆市场而言，3-5%的“偏差”足够对市场形成巨大压力了。

    那知道了这个套路跟着做？

    非也！

    因为有几年确实是“预测”准的，在收割时出现产量下跌，那时候做反就完蛋了。

    所以，你永远不能完全相信农业部的报告，又不能完全无视农业部的报告——这就是农产品行情中的测不准原理！

    “这么看来，连豆下周一跌定了，就看会不会跌停，你还真是料事如神。”王慧玲兴致勃勃道，“这开门红不错，发红包钱有了。”

    常天浩反倒很平淡：“周一如果市场整体下跌，你记得把绿豆多单补上。”

    “对！我差点忘了这茬。”

    按豆·豆对冲中3：1的建仓要求，目前2500张连豆应该由7500张绿豆多单匹配，但春节前只建立了6500张，还差那1000张正好借由周一整体下跌趋势补上。

    王慧玲问：“你今天还是明天回来？我让驾驶员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开回来吧，我今天在滨东。”

    “又去滨东了？”王慧玲不禁皱起眉头，“上次的事还没处理完？”

    “90%处理完了，还剩最后一些要收尾。”常天浩轻描淡写说一句，“恰逢过年，我要去给上次帮忙办事的领导拜年，万一将来还有用到的地方呢？”

    “也是，要不等你回来再发开门红？”

    所谓开门红，是指春节后第一天公司领导站在门口欢迎前来上班的员工并派发开工红包，讲究点的公司还要放开门炮。上海不太有开门红惯例，常天浩以前也觉得累赘，认为又土又俗，但自己开办公司后心态马上不一样，觉得这仪式还是很有凝聚人心的必要。

    “红包照发，开门红仪式等初八再办。”

    “标准定多少？”

    他笑了：“你定就好，你是老总，不用事事问我，我只是股东代表。”

    “那就不论级别，统一每人100。”王慧玲揽下任务，她现在对这种场面是越来越娴熟和得心应手。身份地位不同，想问题角度也不同，以前她不觉得这套路怎么样，领导站门口迎接员工更让她觉得是作秀。但现在反过来想，如果连作秀都不肯，怎么和员工打成一片？怎么表现以人为本？

    通天科技从来不是高冷范、等级森严的国企！人情味和必要的秀场还是要维系的。

    再说，就算国企，春节期间老总也要去岗位上慰问留守员工呢！

    随意又扯了几句，常天浩原以为对方会结束电话，但却没有。王慧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在电话里喊了声：“天浩……”

    “你怎么了？”

    “我……我有话说不出口……”

    他笑了：“有什么为难的告诉我啊，公司的事大家一起商量着办，或者你先说，我想想办法，回头考虑成熟再和你讲，这样有缓冲。”

    “是我的私事。”

    “私事？”常天浩楞了下，“私事就更应该说了，藏着掖着干嘛，有问题一起提出来解决啊。”

    “我……”她扭捏着，不知该怎么说，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不好意思说。”

    “不好意思？”常天浩乐了，“在我面前还有啥不好意思的？该揉不该揉的我都揉过了。”

    “你这个坏蛋！”王慧玲吞吞吐吐道，“过年，过年我爸他们……问，问我……”

    “哦……哦……懂了懂了。”常天浩恍然大悟，“催婚是吧？”

    他顿时想起后世“每逢佳节倍催婚”的段子，颇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也没催婚，就是问我个人问题，人家答不上来，然后……”

    “然后就把我推出去糊弄你爸妈了？”

    王慧玲急了，连忙道：“我没有，我不是这意思，我……”

    常天浩取笑道：“原来你是喜欢别人。”

    “不是！你这个坏人！人家……”

    “那你到底怎么说的？”常天浩道，“如果电话里不方便说，等我回来说？”

    “我……”王慧玲一咬牙，“那我说了，说了回来不许笑我。”

    “当然不会！说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