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打水来。”好像也意识到点什么的猪老千赶紧连声吩咐道。

    许多年以后，当常公公每次向别人吹牛的时候都会泪眼涟涟地谈起此事：“哎哟哟，足足打了三大盆水，每盆水都洗的黑漆漆的，这才看清了殿下的脸，小爷在流贼那里受了不小的罪噢。”

    其实，常公公多少有些夸大其词，实际的情况是，当打来第三盆水的时候，就着昏黄的豆油灯，常公公不但认出了来人，还马上就跪倒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哭喊道：

    “小爷，小爷，真的是你吗？奴婢这不是做梦吧，小爷，你快给奴婢一巴掌，要是奴婢感觉到疼，奴婢就不是在做梦，就真的是小爷......”

    哭笑不得的猪老千当然不会这么无聊，而是耐心地给常进节解释起来。好不容易安慰好痛哭流涕的常公公，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猪老千才问常进节有没有什么吃的。早就被大顺军敲诈得干干净净的常进节当然没有什么好吃食，所以当看到太子殿下狼吞虎咽的吃着家里仅有的那些粗粝饭食的时候，自然又是痛哭出声。

    害怕常公公的哭声引来顺军，猪老千不得不连哄带吓，让常进节把自己藏进地窖里去，谁知道常进节也要跟着进地窖，还絮絮叨叨地说太子殿下不应该老是自称“我啊我的。”让猪老千不得不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好歹让这个受到封建奴隶腐朽思想洗脑的榆木脑袋知道事急从权这么一说。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不知道外面变故但是忠心耿耿的常进节还好心要猪老千在自己家暂避，说是自己就算是去给别人帮工也要养活太子。

    知道鞑子马上就要进北京的猪老千当然不会在北京城里等死，又怕说服不了常进节，只好鬼扯自己是奉了先皇的遗命，必须马上南下，这次侥幸得以逃出贼营，自然是以完成先皇的遗命为重。

    毕竟太过劳累，所以在和常进节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猪老千还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地窖，疑心病本来就重，又对常进节还不敢完全相信的猪老千赶紧就跑出地窖。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院门被人“嘭”地一声推开，心想这下子才真是完了，肯定是顺军抓自己这个逃兵来了，只要被当做逃兵抓住，就算不被砍头，三审两审之下，还不得被人认出自己的太子身份来。

    却见来人正是常进节，那常进节气喘吁吁的，手里还提溜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进门见到猪老千，连门也不关，就跪倒在地激动说道：“小爷，小爷，大喜，大喜啊！”

    一头雾水的猪老千顾不得问常进节什么喜事，慌忙朝门外看了一眼，见外面没有人跟来，赶紧关了院门，回身说道：“嘘，小声点，常伴伴，到底怎么回事？快站起身来说话。”

    常进节在地上又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小爷，方才奴婢去街上给小爷买吃食，听到满大街人说，那闯……闯贼弃城出平则门跑了，如今城里全乱了套，好多伪官贰臣都在忙着收拾行李，要跟着那闯贼往外跑呢，听得人说，是平西伯吴三桂向东虏借兵杀来了，这不是大喜吗？小爷总算可以回宫，不再受那贼寇的气。小爷乃是堂堂大明太子，皇爷的嫡长子，等那吴平西进了城，还不是要保小爷登极，奴婢给小爷道喜了！”

    什么？吴三桂这么快就杀来了？不知道历史上鞑子军是什么时候进北京城的猪老千当然不会像常进节那么幼稚，吴三桂会保大明太子登基？那他也不是大汉奸了，就算吴三桂想，鞑子会答应？呵呵！

    可是这种话，他也不能对常进节多解释，只能是不得不让常进节不要那么大声说话，等常进节闭了嘴，又赶紧问道：“常伴伴，现在什么时辰了？”

    “奴婢回小爷的话，现在辰时已过。”常进节又是一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样子。

    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现在李自成跑了，北京城里应该也没有多少大顺军了，自己不趁这个机会跑，等鞑子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猪老千暗自盘算一会，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便对常进节说自己要走，常进节听了，也不答话，转身进屋里背了个包袱出来就要跟着走。

    猪老千大吃一惊，问道：“伴伴这是要干什么？”

    常进节自然而然地说道：“小爷去哪里，奴婢当然也去哪里啊，小爷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等到了宫里，还要多招些奴婢伺候才行呐。”

    “常伴伴误会了，”猪老千不得不解释道：“我不是进宫，是要去南边。”

    看到常进节满脸疑惑，猪老千叹了口气，又说道：“我昨日不是对你说了吗，这是先皇的遗命。当然要去南边，你以为闯贼真是跑了吗？这是闯贼的毒计，一定是发现我逃出来了，又找不到我，才假意说什么弃城而逃，这是要骗我进宫，等我进了宫，好一网打尽呢，好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这样的毒计也不是伴伴你能够看得出来的，我得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发现常进节还是跟着，就好奇问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不是进宫，是往南边去呢。”

    常进节正色说道：“奴婢不懂什么这计那计的，却也晓得些大义，如今小爷有了难处，奴婢不能看着不管。就是小爷不回宫，小爷身边也不能缺了伺候的人，从这里到留都路途遥远，有奴婢跟着，一路上也好伺候小爷。”

    说实话，猪老千从来没有想过去留都，常进节口里的留都，就是作为明朝两京之一的陪都南京，就算再怎么不懂历史，猪老千也知道要不了多久满清鞑子就会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统一全国，要不是因为自己身份太过特殊，他也打算做一个大清顺民，享受享受野猪皮康雍乾盛世的幸福日子呢。

    可惜这些话还是不能讲给常进节听，倒是刚刚流露出一点不想让常进节跟着自己去南方的意思，常进节就耷拉着光溜溜的脸，作出一副随时准备嚎啕大哭的样子。

    不怕把狼招来，也怕被顺军听到。无奈之下，猪老千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勉强答应让常进节跟着自己，但是要求他不要随便开口说话，更不要动不动就奴婢奴婢的在别人面前显露出他的宦官身份来，猪老千可不想因为这样暴露了自己。

    好说歹说，总算让常进节认可了这些大不敬的行为，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两人随便吃了点饭，又准备了些干粮。猪老千本来还打算让常进节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为自己的南下之旅做些贡献，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常进节马上就像死了爹一样的痛哭流涕起来。

    原来，在大顺军对大明宦官的优先关怀照顾下，常进节多年的老窖全都拿出去买命了，哪里还有什么积蓄，就是今早给自己买吃食的那点钱，还是常进节去黑市上当了好几件随身衣物才换回来的。

    猪老千一听，虽然也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人家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情况下还想着自己，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催促常进节赶紧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