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夜微凉，罗阳东城，某小区。

    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刚下班回家，打开房门，见室内一片漆黑，毫无生气，唯有里屋某个房间透出亮光，她重重地叹息一声，走了过来，推开房门，看向自己的儿子，不由满目忧愁。

    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胡子拉碴，头发不知多久未洗过，满是油污，手里掐着一根香烟，正缭绕着烟气，而他面前的烟灰缸里挤满了烟蒂，电脑的荧光打在他的脸上，尽显颓靡。

    电脑页面是某个论坛，一位网友发出提问：想买一辆十万元左右的家用车，年收入大概七八万，各位网友有什么好的推荐？

    男人滑动鼠标，看了看网友的各种推荐，有些不屑，他点开楼主的头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两人笑得很开心，女孩儿有着大大的眼睛，十分可爱。

    男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将香烟叼在嘴上，开始打字，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一行极近恶毒的言语流泻而出：三十多岁的人，年收入七八万，还好意思买车，买个毛线，你这辈子就骑共享单车的命！我看你女儿长得还不错，以后傍个大款当个小三，再给你这个没出息的爹买车吧！

    一时之间，他这条评论炸了锅，下面跟着十几条回复。

    “你这人有没有素质！”

    “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能说出这种恶心人的话！”

    “不好意思，我家二哈没拴好，惊扰到各位了。”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无脑喷子！”

    ……

    “一群圣母婊！”男人啧了一声，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又敲动键盘，回复道：不好意思，本人京都名校毕业，现世界五百强高管，月薪三十万，不知道有没有资格？

    他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十万块钱的车我没接触过，百万级的我倒是可以推荐几款。

    他将字打完，倚着电脑椅靠背，将脚搭在桌子上，嘬了一口烟，看着电脑屏幕，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自己真的成了自己所描绘的世界五百强高管，意气风发。

    正自暗爽，微一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妇人，那枯瘦的脸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干嘛，老太婆，一声不吭的想吓死人吶！”男人极为不爽，怒喝道。

    妇人似乎对男人的态度习以为常，自顾说道：“我今天遇到小杰了。”

    “李杰”，男人自语一声，问道：“你提他干嘛？”

    “小杰今天去我们超市买水果，他现在已经是市医院的主治医师了，家兴啊，你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就……”，妇人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迎上了周家兴恶狠狠的目光。

    “啪─”，周家兴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掐着妇人的肩膀，喝骂道：“死老太婆，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人家李杰他爸妈是正儿八经的医生，你呢，超市捆菜员，更别提我那死去的废物老爹，干了一辈子农民工！”

    “你……”妇人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指着周家兴，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哭着说道：“你爹为了咱娘俩，苦了一辈子，得了病都不舍得花钱治，这才给耽误了，到头来你却这样说他，你还有没有良心？”

    “一天到晚叨叨叨，你烦不烦！”周家兴有些不耐烦。

    “我说说你怎么了，你今年都三十了，高中开始就辍学在家，这都十几年了，就知道窝在家里抽烟打游戏，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看你要打一辈子光棍，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真他妈的烦人！”周家兴眉头紧皱，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妇人问道，伸出胳膊挡在了他的面前。

    “滚开，我的事不用你管！”周家兴骂了一声，伸手将妇人扒拉来，他下手极重，妇人一个站立不稳，向后仰去，“咚─”的一声，妇人的头撞到了墙上，这让她一时有些发懵。

    周家兴看都懒得看一眼，一摔房门，扬长而去。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畜牲，呜呜……”妇人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哭泣。

    此时，周家兴已经走出了小区。

    “天已经这么冷了”，周家兴吸了一口凉气，紧了紧外套，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出门了。

    他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将空烟盒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被老太婆气糊涂了，出来忘了要钱，吃个泡面对付一下吧。”他掏了掏所剩无几的纸币，有些懊恼，走进了一家小型超市。

    “老板，煮一份泡面，再来一包烟。”

    “好来！”

    周家兴在小餐桌上坐下，吃着泡面，滑着手机，却找不见刚才那个帖子，不屑地笑道：“真没出息，这就删帖了。”

    他继续向下滑去，忽然眼光一亮，他又找到了新的目标。

    一个女孩儿晒出了自己游玩时的照片，女孩儿的笑容很灿烂，洋溢着青春，有些许的婴儿肥，照片后附着一句：照得不好，还请大家多担待。

    贴子下面有许多回复，无外乎“真好看”，“好漂亮”之类。

    “真虚伪”，周家兴有些不屑，指尖轻点屏幕，开始打字：我看你不是照得不好，承认自己长得又肥又丑有那么难吗，你是猪的亲戚吧，别出来恶心人了，我刚吃的鱼翅都要吐了！

    消息刚发送，就有数条回复，气势汹汹地讨伐他，周家兴不屑一顾，一群键盘侠，有本事来咬我啊！

    有人@了一下他，周家兴打开一看，不由笑出了声，“一只励志的猪”回复道：烟哥此言差矣，我们家没有这么丑的亲戚！

    “烟哥”是指周家兴，他的网名叫做“寂寞的烟”，“一只励志的猪”是他的网友，之前也是喷子界的一把好手，遇到周家兴后，甘拜下风，认识到自己的许多不足，称其一声“烟哥”，两人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周家兴给他回复：那我就很佩服她妈了，生她的时候居然没被吓死！

    “一只励志的猪”回复他道：我觉得她爸妈是科学家，这妥妥的是实验品吶！

    周家兴啧了一声，这“一只励志的猪”说话就是好听，当下又要回复，却发现帖子已经失联了。

    “真是无聊！”周家兴说了一声，向超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