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器口码头。

    夜色如水，华灯初上，船停帆落，一片静谧。

    嘉陵江边的三条河街上，商铺大多已经关门。而分散在后街的茶棚、酒馆和旅社里，喝茶拼酒的、耍牌打麻将的、喝花酒玩姑娘的，自得其乐，互不打扰，处处人声喧哗，热闹非凡。

    老金从一家冷酒馆里走了出来，他刚在里面和几个要好的兄弟喝完酒。他无家无室，所有的钱不是花在这小酒馆里，就是花在“快和林”的小春花身上了。

    因为春节的原因，今天码头卸货的老板多发了几个过年钱，老金觉得今天腰包里鼓鼓的，加上多喝了几杯酒，想着小春花那小绵羊般雪白的身体，心中就有一股火，越烧越旺。

    老金站在码头边对着嘉陵江水，撒了一泡尿，感觉舒服许多，然后打着酒嗝，向街尾的快和林走去。

    所谓的快和林，其实是家没有领牌子的暗娼屋，这样的暗娼屋，在这河街少说也有十来家。快和林有四五个姑娘，虽然说不上如花似玉，但像老金这样的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小春花就是最让他满意的了。

    老金刚刚走到快和林的门口，隐隐约约看到对面来了一大队人。他心头还想，这么晚了，还会有啥新业务？

    他正准备开口问问，就看到一个穿警服的人向他冲过来，一把抓住他。老金吓得一哆嗦，没有敢乱动。

    他看见有几个警察冲进了快和林，里面顿时传来阵阵惊叫声，随即哭泣声四起。而更多的警察向身后的那些茶棚、酒馆、旅社扑了过去。一会儿也听到哭喊声四起，乱成一团，还听到“扑通扑通”有人跳江的声音。

    老金嘴里还说：“老总，抓我啥子？做坏事，没得我得哟！”

    就听到这个警察对他吼道：“警察执行公务，不要说话，给老子蹲下。”

    ◇◇◇

    磁器口的主街金蓉正街上，依旧灯火辉煌，人来人往，饭庄酒楼、茶馆烟铺里，也是人声鼎沸，一片热闹。

    大街的丁字路口处，一座高墙深院，圆拱形门上，挂着几个大红灯笼，照得门前有如白昼，几个漂亮的姐儿，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站在门边，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这是镇上规模最大、服务最好、姐儿最漂亮的一家妓院——万春堂。

    那些吃饱了，喝足了，有钱的大爷们，在此进进出出，乐得逍遥。

    一会儿，街角处就转过来一大队警察，然后分成数个小队，向各街各巷分别包抄了过去。其中一个警察，四十来岁，看样子是带队的，带着几个人就闯进了万春堂。

    万春堂的管事，名叫万仁弥，大家都称他为万三爷，他也是见过世面，经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人。

    万三爷迎着那个警察就走了过去，抱拳拱手说：“这是哪个区的兄弟，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万三爷以为就是隔区的警察兄弟，手头紧，跨区来找外水钱的，以前这样的事他见过不少。

    这个警察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往里面走。

    万三爷一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说：“兄弟，本堂合法经营，按时纳捐缴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三爷说这个话的意思很清楚，这是一家持有正式营业执照，按时交税的合法妓院。

    这个带头警察不是别人，正是老曹。

    他瞪了万三爷一眼说：“本人奉上峰命令，清查各种违规经营、无照经营的奸商。你快去把你的执业执照、花名册全部拿出来，我们要一一验证。”

    万三爷贴进老曹身边低声说道：“这位兄弟，看着有些面生，恕我冒昧，兄弟在哪个分局当差？我们老爷和市局冯副局长可是老交情，好朋友哟，你看……”

    老曹有些傲慢的说：“我是奉市局徐局长的命令，清查整个区域无照经营的奸商。少啰嗦，赶快去拿出来，花名册也要人册对上号。”

    老曹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到大厅中的一张大圆桌旁坐下。

    万三爷还想要说点儿什么，后面几个警察，持枪冲了过去。大声说：“快去，我们可没时间耽搁，还有其他的地方要查。”

    万三爷一看也没有辙，一边叫人去拿证照花名册，一边让人去叫那些姐儿们，都到大厅里来。

    一会儿，这万春堂里就闹腾开来了。

    ◇◇◇

    宝善宫嘉陵小学。

    这里以前是一座道观，后来衰败，被改为小学。

    一间小会议室里，坐着几个人，正是徐中来、林寒、还有三个警察。这三个人分别是市警察局侦缉队的肖副队长、江北城警察分局的周局长和磁器口派出所的陈所长。

    张芸芷并没有在这里，原来在徐中来决定晚上采取行动之后，已经由徐中来安排手下送回家去了。

    临走时，张芸芷虽然很不愿意，但是在林寒温情软语的劝说下，最后还是乖乖的回去了。

    今天晚上参加行动的警察，全部是临时由江北城警察分局调过来的。对当地人来说都是陌生脸孔，也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打草惊蛇。

    徐中来现在对经过他初步整治的警察队伍，还不敢完全放心。

    屋外操场的角落还有一队警察，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全副武装，正坐在那里原地待命。

    屋里不时有警察快速的进出，显然是在不断的传递回新的消息，

    桌子上放着几杯有些凉了的茶水，大家都没说话，显然，他们都在等各小队汇总过来的消息。

    这时，老曹从门口走了进来，直接走到徐中来面前说：“局座，我们找到秦天石了！”

    原来今天在老王茶馆决定晚上采取行动之后。徐中来就和林寒、老曹确定了详细的计划，然后通过市局调拨人马，准备行动。

    但是在安排人盯梢秦天石时，发现在磁器口竟然找不到他的身影，一打听，才听说到附近的瓷厂收税去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守株待兔，暂时不安排人去找他，准备晚上行动时一网打尽。

    徐中来忙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老曹说：“我们先在后街的一家名为群芳阁的妓院获悉，秦天石天黑前，回到磁器口街上，先去了群芳阁喝花酒，同行是仁字堂舵爷孙翰林。喝完酒，还打了一阵麻将，然后两个人就分开了。”

    老曹继续说:“后来在万春堂对花名册的时候，除了两个春节请假回老家探望父母的妓女外，有两个妓女在一个小时前被秦天石带出了万春堂，估计是被他领回家了。”

    徐中来问：“他的家在哪里？”

    旁边的陈所长连忙说：“我知道，他住在郎家巷27号，离这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徐中来立马站起来对其他几个人说：“走，我们都去看看这个秦天石长什么样？搞的什么鬼？”

    ◇◇◇

    郎家巷27号。是间一明一暗的小套房。

    秦天石赤裸着身体，躺在屋内的大床上，嘴里还吸着水烟管，正在吞云吐雾。

    两个酥胸半露，穿着睡衣，打扮妖娆的女人，正坐在旁边挑逗嬉笑。

    这里是秦天石在磁器口的家，当然他真正的家并不在这里。据说他家是在陈家桥那边的地主，家有妻儿老小。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才住在这里。平日隔三差五的他都要回去一趟，今年春节有事，就留下来了。

    秦天石伸手搂过一个女人，又在另一个女人的胸前摸了一把，得意的说：“桃红、秋月，你们好好服侍大爷，吃香的喝辣的那还不由着你们。你们在万春堂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大爷我塞牙缝的。”

    说完一阵哈哈大笑。两个女人嗲声嗲气的回应着，自然是百般奉承，万般迎合……

    猛的，秦天石警觉了起来，“马上”停止了“行动”。他仿佛听到了外面街道的脚步声，他感觉到了异常，他感觉到了危险。

    秦天石本身就不是一个大意的人。袍哥堂口的三爷，要想管事儿，没有点儿真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秦天石一把推开身下的两个女人，一翻身，想去取柜子里的什么东西。

    这时，就听到大门咣当一声就被人踹了开来。吓得床上的两个女人惊声尖叫起来。

    秦天石顾不上取柜子里的东西，挺身跃起，推开窗户，纵身一跃，已穿窗而出，没了踪影。

    门外警察一拥而入，就看见大床上两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正忙着穿衣拉被，遮盖赤裸裸的身体。屋里早就没了秦天石的踪影。

    徐中来怒火中烧，骂道:“人呢？他妈的，老曹给我搜，周局长、肖队长，你们带人给我追。”

    这时，就听到屋外传来一个淡定的声音：“大哥，不用追了，他就在这里。”

    徐中来冲出门外，就看到秦天石跪在地上，耷拉着头，垂着双手，额头上还有一片淤青。

    林寒面带微笑站在他的面前。看样子刚才他们两个已经交过手，不过胜负就不言而喻了。

    徐中来开心的看着林寒，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真是我好兄弟，看来哥哥离了你还真不行啊。”

    林寒只是羞涩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就听老曹在屋里喊了一声：“局座，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