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逐渐被队友们疯狂跑上前去围着庆祝的万楚，董方卓不想承认自己被嫉妒的情绪淹没。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这一代年轻球员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大连实德最顶尖的青年球员，成为郝董眼中的接班人，而且自己骤然入了顶级豪门曼彻斯特联的法眼，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在英超攻城拔寨的中国前锋，他的履历与目前的成绩，给了他自傲的勇气！

    他是一名足够年轻的球员，无论是速度，还是爆发力，都是比国内当时最强前锋郝亥东还要厉害的人物。从任何角度来说，他都应该是国内最耀眼的新星，甚至是顶星。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不忿，让董方卓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万楚这个人已经产生了一种说也说不清楚的恐惧感。

    是的，是恐惧！

    一个十七岁就在法甲进球如草芥的神一般的人物，之前在电视上看或许只是表达赞赏，鼓鼓掌，但其实内心或许还有些不服气。

    就在刚才，在他的面前，这两粒有个人能力有团队配合的进球，冷静残忍却又火花四射！

    在这两个球里万楚所表现出来的超出在场所有人不止一档的实力，尤其是在禁区甚至是小禁区当中的那份冷静，给董方卓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所以他感到恐惧。

    那是深刻清楚认知自己永远追不上对方的绝望。

    忽然间，董方卓对之前那些还对万楚报以‘狗屎运’眼神的国内球员，感到了一丝怜悯。

    长叹了一口气，董方卓小跑上前，也围到了对队友们中间。

    陈涛被董方卓拍了一下肩膀，看过去，却见着董方卓因为逆转的兴奋里，也闪烁着一丝迷惘。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万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了新西兰队右边后卫和两个中后卫之间的缝隙，并且用两个漂亮进球完成了逆转，陈涛想起一开始万楚说的那句话，感觉到了一种失落。尤其是当想到对方下赛季很有可能到某支豪门继续自己的留洋生涯，他的拳头就握得更紧了。

    殷铁声在场边激动得无以复加，这支队伍有多乱，他心知肚明，但是头顶的阿龙是不管这些的，他只要结果！

    过程可以不要，但结果一定要美妙！

    舒了一口气。

    继续踱来踱去，殷铁声脑子里的想法很乱很杂…

    从上下半场的情况来看，陈涛和董方卓上场之后，完全将万楚的能力发挥了出来…这样的话，下一场球对阵比利时….

    过了一会，殷铁声才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妈的不管了，就这么定了！”

    ……

    奥体中心的球迷在焦急等待，球场上依旧是万楚拖后，只是四个后卫连带郑智，也都在本方半场之内，虽然赢球就倒脚这种做法伤害了想要看美丽进攻的球迷的感情。

    但现在不想中国队取胜的，那特么的都是新西兰球迷吧！

    守住！

    亿万个电视机前和数万名奥体中心的球迷们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在补时补了三分钟之后，当值主裁判终于一声哨响！

    历史性的时刻！

    在奥运会上，中国队第一次进了球，第一次赢得了胜利！

    ……

    “好球，好球万楚！踢得好！”

    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记者甚至是摄像师，都对万楚点头致意和致谢。

    万楚大口喘着气，被央视的人拉住了。

    采访了些什么，万楚完全没有理会到，只是顺着自己脑子想的说了出来。

    整个人，依旧是在极度的兴奋当中，为国争光这个词前世听起来遥远得像海王星，但当自己真正在赛场上，背负着几亿球迷的梦想的时候，那种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痛中带爽！

    殷铁声等中方团队的主教练也朝着万楚的方向走了过来。

    “很好，万楚，你做得非常好！两个进球都非常完美！”

    万楚点点头：“谢谢。”

    那些不愉快的事，好像就没发生过一样。

    其实万楚在法甲崭露头角之后，这支国奥队就打算将他立为进攻核心。

    只是在梅斯后半赛季眼瞅着夺冠几率大增的情况下，在和里昂的第二回合交手前，万楚委婉的和当时征招他打场友谊赛的中方教练组表示了长途飞行，会对自己和对梅斯的争冠有点影响，希望那场比赛可以不用被征招。

    当时据说某位大佬直接震怒——不想来就别来！

    以后都不招了！

    果然之后的数场国奥队的比赛，万楚都再没接到电话。

    只是，赛季一结束。

    法甲MVP和法甲助攻王和射手王都不能进入国奥队？

    这不是开玩笑么？

    要想出政绩，眼皮底下的奥运会就是最大的彪炳！

    于是龙哥发话了，不征万楚，你们也回家吧。

    于是才有了后来匆忙再次立项的万楚核心踢法。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场面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大家的目标，都还算是一样的而已。

    ***

    万楚看着不断朝着看台上某个位置不断鼓掌的陈涛和董方卓，想起来这是也算是他们的故乡，笑了笑…不知道那些关心他的人在电视机前是否也会感到骄傲。

    陈涛笑着，至少这一刻，他是一个开心的大孩子。

    然而再看向万楚的时候，他的表情里终于又牵扯上了一些苦涩。

    庆祝一直到了很晚。

    回到酒店的时候，万楚双腿已经酸涩到了一趴就不想起来的地步。

    陈涛和万楚一个房间。

    由于之前万楚也刻意高冷的原因，两人的交流并不多。

    随着逆转那个球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的一传一射，仿佛某些东西在二人中间慢慢消融掉了。

    冲洗完毕，都躺在了床上，陈涛喝了口水，看向万楚，万楚正好也看了过去。

    陈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万大明星是个滴水不进的人呢。”

    “我只是不太喜欢和不喜欢和我说话的人说话。”万楚很诚实，特别是他有了说不的实力之后。

    陈涛的表情暗了下来，他的头开始低了下去，片刻之后才说道：“其实我很羡慕你，有机会出去，但很可惜，这帮该死的狗比没有给我这种机会。在那年世青赛结束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要出去了。”

    陈涛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平静很淡定，就像是在对奶茶店里的小姑娘说来两杯红豆奶茶一般。

    只是，正是这种听起来已经冷静得有些过分的语气，却让万楚感觉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

    “抱歉。”万楚苦笑着说道：“很多俱乐部决策者目光短浅。他们对中国足球的伤害是巨大的。当然，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球员。”

    这是一句诚心的道歉，也是一句无奈且无用的安慰。

    陈涛是双手开始在颤抖，似乎是因为愤怒。

    似是想起了些什么…

    万楚想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我有一个很好的经纪人。”

    陈涛自然知道。

    “对我而言有什么用？”

    “假如这届比赛我们踢出令所有人都不能拒绝的成绩，再利用一下舆论….”万楚顿了顿，“你知道，在国内，舆论一炒起来，屁大点事都会成为一件头等大事。”

    陈涛沉默许久，“为什么要帮我？”

    万楚也不知道为什么。

    卧室内的灯光仿似越来越暗。

    安静了许久。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呵…”还是万楚率先打破了沉默，“或许，是因为以前的我，也有过你那样的梦想和经历吧。”

    陈涛转过身去，好久没说话。

    直到万楚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陈涛才冒出话来，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坚定，“谢谢你。我试试。剩下的比赛….我也会拼尽全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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