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

    天界，八景宫。

    圣人错了。

    听到这句话的玄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而旁边一直有些昏昏欲睡的庄周则似乎被吓得精神了一些。

    要知道，根据常识以及太上老君平时的教导，圣人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种“道”，日后或许可能还会有其他生灵成圣，但他们的“道”与现存圣人的“道”绝不会相同，换言之，圣人真正“悟虚合道”后，就等于是世间的这某种“真理”，祂们不会，也不可能错。

    不过鉴于讲出这句话的是另一位圣人，玄都决定还是静听后文为好。

    “呃……玉清师叔他……某些事做的不完美？”庄周抓着头发想了半天，终于问出一句还算合理的猜测。

    “【他路走错了。】”太上老君回以一个绝不可能理解错误的答案。

    “我大概在做梦……师妹~”庄周一脸迷茫地转身张开双臂去抱玄都，然后被幌金绳捆了个结实：“奇怪……不是梦呀……”

    还叫师妹……玄都皱皱眉，也没法反驳。

    经过数百年的演化，女娲当初出于各种原因捏出来的无性之人已经绝迹，凭空噗地一声就生出宝宝的事情也完全消失，人族要繁衍得像普通动物那样怀胎足月才行。

    像玄都这样脸孔男女莫辨，身材适中，男女特征皆无的情况，只能说是“人”这个概念本身了，无怪乎作为“人教教主”的太上老君会收他/她做关门弟子。

    用太上老君的说法，如果他/她当真决定和谁在一起之后，便会自行变化成与之相反的另一种性别，而这个“决定”也不是心里随便想想就能实现的。

    不过，由于太一和伏羲，也就是如今的太乙真人和赵公明对他的争夺，让玄都暗自决定成为男子，这是因为，在以往接触中，他发现他们两人都足够优秀，如果成为女子的话只怕会加剧冲突——大家一起做兄弟岂不更好？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就得有一个他非常喜欢并且想要在一起的女子才行，话说元始师叔的昆仑山上全是男仙，女娲的娲皇宫又尽是小孩子，要不去通天师叔的蓬莱岛瞧瞧？但赵公明经常会在那里出没，被发现企图的话就麻烦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太上老君自然看出了两个弟子在走神，稍稍等了他们片刻之后径自讲了下去：“【人族恭顺天帝，这很好，阐教掌控天庭，也没有问题，借帝王延续更替来推广阐教教恉更是应有之义，然而，当某个‘一’该当遁去之时，他却不允，这便错了。】”

    “呃……哪个‘一’？那个小狐狸吗？”玄都看了一眼那边的水镜，伊尹和妹喜已经进入了商丘，稍事休整后正在闲逛，大约准备先看看是否有夏朝的探子，再找机会去见商王。

    在后面跟着的几个截教弟子大概已经烦得不行了。

    “【此一非彼一，区区帝王抢来的妃子被妖怪下了保护神通并被小国使节救走这等小事，完全不在你们元始师叔的眼内，】”太上老君微微摇头：“【他错在‘想将夏朝一直延续下去’。】”

    “咦？不应该吗？”庄周稍稍恢复了一些，张口问道。

    “【自人族第一个王——人皇姬轩辕统一人族以来，历代皇者皆以贤者居之，直至夏初，由‘禅让’，改为‘世袭’，其中虽有东夷部落影响之故，但那夏启本身以及之后数代亦算得上‘贤’，故而这制度暂时无人有所异议，时至今日，已传十七代矣。】”

    师尊不愧是“人教”教主，说起人族历史如数家珍，平时他们根本没注意过，自己一次修炼或者师兄睡一觉，人界几年几十年就过去了，玄都正坐静听，顺便把庄周也拉正。

    “【这六百余年间，夏朝有过四次反叛成功的例子，但最终继位者仍是姒姓，而且是当时姒姓族中最贤之人，故而你们元始师叔那套‘世间万物皆分三六九等，当有各自待遇’之说颇受欢迎，】”太清圣人微微闭目摇头：“【然此时此刻，姒姓家族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能勉强称其为‘贤’之人，如今理当由外姓贤者取而代之，但姒姓家族却准备在一群‘不贤’中选出‘最贤’者以继位，而你们元始师叔亦支持这种做法——这便是那原本该遁去之‘一’。】”

    “这……只怕元始师叔是不得已而为之，”玄都仔细想了想，应道：“若元始师叔认同由其他‘非姒姓’者为王，其作为阐教根基的‘万物皆分三六九等’的说法便不攻自破，弟子不知圣人会如何，但普通修道者若做出有违自己秉持的‘道’的举动，身受重伤，修为大幅倒退便已经是最轻的后果了。”

    “【若为师所料不差，大约是‘大道反噬’，千年出不得昆仑山罢。】”太上老君轻描淡写地答道。

    “什么？”玄都表示完全没听懂。

    “呼……便如火云宫三圣那般……”庄周打着哈欠对玄都说道。

    天皇伏羲、地皇炎帝、人皇轩辕，他们由于成圣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至今无法离开天界火云宫，不过前两者本就是赵公明的化身，而轩辕一直处于无知觉的“合道”状态，大体上倒也无甚紧要。

    玄都曾猜测过他们究竟是何问题，但不得要领，直到此时方得解惑。

    “那么……若是暂时任由元始师叔维持夏朝？”玄都并非认为由不贤者为王便合理，但若因此会令圣人遭到重创，不若寻姒氏幼儿从小培养使其为贤徐徐图之？

    “【呵……】”太上老君明显看出了玄都的心思，微微摇头：“【徒儿此举便如以蛛丝系物提升，待这夏朝有朝一日不及培贤瞬间崩塌，你元始师叔便会遭遇数倍于此时的重创，故而，此时最佳之策便是尽速将夏朝掀翻，令元始师弟在千年内微调其教义，否则，每到人族朝代更替，他便要遭受一次重创——但问题在于，若他不曾挨这么一下，是完全不会信的。】”

    玄都思考了半晌，得出结论：

    太上老君联合通天教主把元始天尊暴揍一顿，元始天尊还得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