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竹青打完电话，两个妹子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门。

    她对林泽挤挤眼，轻车熟路地把烟灰缸藏进抽屉，然后打开窗户通风，顺势喷了点儿空气清新剂。

    “林泽，没事儿吧？”王兮倩冲过来，“你怎么出血了？”

    “应该不是我的血…嘶…”林泽看了眼右手，这才发现指骨间有两道血痕，不由得一愣，“我去，刚才怎么没注意到？”

    李清雅翻个白眼儿：“你就蠢吧！”

    说着，她弯下腰，配合王兮倩，一左一右，用从医务室那里借来的药箱帮林泽处理伤口。

    于高翰看着这个场面，直接化身柠檬精，酸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咣当”一声响，许多人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林泽抬头去看，发现除了那三个刚刚挨过揍的高二男生以外，还有他们的班主任。

    王兮倩和李清雅对视一眼，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于高翰犹豫片刻，见班主任朝自己点头示意，便也跟上了。

    裴竹青目送三个学生的背影消失，这才站起身，和那名女老师打招呼：“秦老师。”

    秦老师点点头，看了眼林泽。

    作为三个孩子的班主任，她对林泽难免心怀怨愤，但同时，她又是二中的职工，原则上应该化解双方的仇恨。

    秦老师内心矛盾，她沉吟片刻，回头看向自己的学生，说道：“我要先听听林泽的说法，兼听则明嘛。”

    三个男生马上急眼了：“老师，真的是他先动手的！”

    “你们连7打1都做得出来，我们林泽如果不先动手，等着挨揍吗？”说这话的，竟然是裴竹青，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偏袒。

    而且…

    “就这样都能被反杀3个，你们可真行。”裴竹青继续说着，还顺势对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三个男生瞬间感到了羞耻，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是田径社的成员，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就算林泽是练家子，也不至于被弄得那么狼狈才对。

    毕竟，他们人数占绝对优势，哪怕是叠罗汉，也能把对手压个半死。

    这也是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原因——

    说出去，丢人！

    然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双方地家长正在赶来，必须想办法把锅甩出去。

    有一个男生说道：“秦老师，你看，他承认是自己先动手的了。”

    秦老师最怕的就是主要责任在自己学生这边，现在可以趁机甩锅，让她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提议道：“裴老师，一会儿学生家长就来了，您看是不是让林泽主动认…”

    “错不在林泽。”裴竹青皱起了眉头。

    这是赤果果的包庇！

    秦老师也怒了，争辩道：“分明是他先动手…”

    裴竹青懒得跟她绕圈子，直接看向三个男生：“‘坟头蹦迪’这种话你们都说得出来，还死不道歉，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你们还配做高中生吗！？你们还是二中的学生吗！？”

    连续的三声质问，把包括林泽在内的所有人都问懵逼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

    秦老师最先打破沉默：“裴老师，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让他们自己说。”裴竹青随手一指三个男生，威胁道，“我希望…嗯…还是算了，我命令你们说真话，别因为撒谎挨了罚、记了过而后悔。”

    裴竹青双眼炯炯有神，浑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让三个男生不由得抖了一下。

    在裴竹青的注视下，他们的心理防线逐渐瓦解，说实话，她们宁可再被林泽揍一顿，也不想面对这个可怕的女老师了。

    瞬间，办公室内安静了下来。

    1秒，2秒，3秒…

    “是他说的，就他一个人说了那句‘坟头蹦迪’。”忽然，有一个男生说道，“跟我们两个没关系。”

    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秦老师头痛地扶额，将那个男生拉到一边，两人站在墙角处，交头接耳地聊了起来。

    事情的始末很简单，理论上讲，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秦老师却反复确认细节，想彻底了解整个过程，明辨责任。

    林泽看着他们，不由得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裴竹青的声音响起：“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成年人，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烦恼。”

    林泽明了地点点头，那个男生主动认错，秦老师的评价必然会降档，“优秀教师”之类的称号也不用想了。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烦恼”了吧。

    林泽叹口气，双眼漫无目的地扫过屋内，忽然，裴竹青的办公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知何时，那里摆了个水晶花瓶，一株玫瑰在里面开得正艳，林泽觉得有几分眼熟。

    注意到他的视线，裴竹青赶紧说道：“我说的‘烦恼’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老师，不就是百合吗？”林泽微笑，“您不需要解释。”

    “那是玫瑰。”裴竹青纠正道。

    “嗯嗯...”林泽继续笑。

    “...”

    “...”

    两人大眼对小眼。

    终于，裴竹青忍无可忍：“林泽，今天的事儿要回去写检查，1000字，一定要深刻、真诚。”

    “您这是公报私仇。”林泽不满。

    “2000字。”裴竹青比划了一个“2”的手势。

    “我…老师，我错了！”林泽不得不服软。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那边的悄悄话却已经完成了。

    秦老师走了过来，说道：“事情的始末我已经了解了，确实错不在林泽，但是…”

    “但是”之前的，都是废话。

    裴竹青眼中闪过笑意，替对方补完了后面的话：“你是想说，学生家长可不会管那些，他们只会在意谁先动的手。”

    秦老师感觉自己被看透了。

    裴竹青的笑意更浓，给出了处理意见：“那很简单啊，让你的学生主动认错不就好了？”

    三个男生将视线投向一边，躲开了她的目光。

    办公室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口径无法统一，商议毫无进展。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初中生站在门口。

    这名少女抱臂而立，倚在门框上，也不知站了多久。

    “小溪！”林泽诧异地叫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就来了？”

    “老爸开车去接老妈了，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小弟们先杀过来了。”林溪走进办公室，视线瞬间聚焦在林泽右手的纱布上，“你受伤了？”

    “没事儿。”林泽安慰一句，又好奇地道，“你还有小弟？”

    林溪却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猛地回头，看着那三个男生，问道：“是他们干的？”

    她的眼神很凶悍，恨不得生啖其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小溪…”林泽一把扯住了妹妹，“你别冲动！”

    “我本来还挺向往二中的，没想到这所学校竟然这么烂！”林溪狠狠地啐了一口，“垃圾！”

    那三个男生瞬间炸毛。

    ……

    “死丫头，你说什么啊？”

    “你有那个成绩考二中吗？”

    “立即道歉！”

    ……

    母校是什么？

    母校就是那个自己一天骂八遍，别人却不能说她一句不好的地方。

    被人指着鼻子骂二中，那三个男生当然会不满。

    结果…

    “你们这些人，骂了我去世的爷爷不说，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不是垃圾是什么？”林溪质问。

    三个男生瞬间语塞。

    然后，有人慌不择言道：“就算我们是垃圾，也不代表二中…”

    “打架打不过，连道歉都不敢，懦夫！”林溪更加愤怒，“培养出你们这种垃圾的学校，不是垃圾是什么？”

    林溪虽然只有13岁，但是明眸皓齿，就算骂人时也是美美哒。

    三个男生就算生气，也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她们再一次沉默。

    林溪轻蔑地扫了三人一眼，忽然拉起林泽的手：“哥，咱们走。”

    两人一齐冲向办公室的大门。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对不起！”一名男生深深地低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但是，跟二中和老师无关。”

    这蠢小子！

    秦老师几欲抓狂。

    林溪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回过头：“我就不说‘没关系’了，毕竟，我哥已经揍你一顿了。”

    说完，她继续拉着林泽往外走。

    裴竹青赶紧跟着走了出来，悄悄地对林溪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她附在林泽耳边低声说：“问题已经解决了，对方主动认错，他们的父母也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了，你妹妹确实跟你说的一样，相当聪明。”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妹妹被夸就跟自己被夸一样，林泽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裴竹青苦笑一声，岔开话题：“不过，她刚才看那三个男生的眼神，真的很...很成熟，你们两个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

    “…”

    两人陷入了沉默。

    终于…

    “我会为了她拼命，她也一样。”林泽说道，“我们的关系，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还“差不多”呢？

    裴竹青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林泽，如果以后真的需要德国骨伤医院的床位，记得联系我。”

    “您是老师，能不能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林泽气得跳脚。

    “对不起，对不起。”裴竹青三十而萌的吐了吐舌头，“有感而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