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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戏:篇一 下江南 〇三十 腊月花登魁(五)

    听见记账先生扯声大喊,梁秀停下脚步立身顿了顿,并未回头去看,稍稍沉默几息后才迈开步伐与花轿同行走出吟芳园,握刀的手不禁微微抬起。

    康愈此前与一众猪朋狗友在楼阁中把酒言欢也瞧见了那处的热闹,本还寻思着要看看是哪家不长眼的姑娘竟敢在这等关头上迟到,正准备领着一众纨绔前去狠狠羞辱一番,可认出是屡次拒绝自己父亲的姽婳后,康愈哪儿还有心思去羞辱。这不可能是所谓的迟到,此女分明就是故意为之,心中惊疑不下时恰巧常元甲登楼告知,消失多日的姽婳都出现了,康愈自然知晓今日吟芳园已是暗流涌动,加之因“封香案”一事本就做贼心虚,哪还会任性留下,自然乖乖跟随常元甲一行人先行告辞离去。

    常元甲与三俩护院驾马走在花轿前后,一手牵绳一手按刀。前些日子布政使翁杭妻子被杀在前,中书舍人康瑞的儿子被抓在后,苏州城近日可算不得太平,今日与往常亦大不同,来前参政知事康贤可是再三提醒常元甲要多加注意,务必要将公子与新娘安全护送回家。

    “常兄,到底何事这般急急忙忙回府?”身旁护院问道。

    “吟芳园中恐有人欲要对公子不利,具体事系大人未说。”常元甲说。

    那护院朝花轿里打了个眼神,似乎是与常元甲说陈苘芷在此,其深意当然是指陈苘芷那位江南第七的未亡人姐姐陈茯苓,常元甲瞪了那护院一眼,不再说话。

    “噗哧——”

    “噗哧——”

    突然间,两把刀从黑夜中刺出,瞬息间就穿透了两位护院的胸膛,鲜血四溅开来。

    常元甲霎时拔刀跃起,口中大喝:“何人袭我康府花轿?!”

    一众随轿仆人被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惊慌失措,望着前方两具喷涌鲜血倒下马的尸体更是魂不守舍,顿时乱作一锅粥。

    康愈听得外边动静,匆匆从马车中探出头来,见到身前倒地的两具尸体亦是吓得毛骨悚然,双手颤动地扶着厢门,扭头看了眼一旁的花轿后起身撒腿就跑。

    “赏人!”常元甲惊呼。

    两道身影似魑魅般掠来,握住插入胸膛的刀猛力抽出,顿时又掀起两道血花,照着月色隐约可瞧见二人全身黑袍蒙面,加之如此行事作风,常元甲一眼认出这二位是臭名昭著的赏人。

    “你等速速护送公子与小姐离开!”常元甲扭头朝乱作一团的仆人们大喝,随后提刀向身前的两位赏人砍去。

    咬春、上元一左一右提刀迎向常元甲。

    “叮——”

    “呲——”

    仅是一个照面常元甲左臂就已被咬春砍出一道血痕,心中大叫不好,这两位赏人的实力颇深,若是与境界相抵的赏人对敌,纵使是以一敌二常元甲也未必会惧,赏人擅暗袭不精明攻,常元甲的甲青刀法又是以强硬著称,以一敌二胜算亦不小,但眼前非也,这两位赏人境界皆在自己之上,照面刀刀相撞下蛮劲竟丝毫不输于常元甲,这才使得常元甲无法迅速回刀挡下另一边砍来的刀刃。

    “好大的手笔。”常元甲冷哼一声,心中惊骇不下,这二人的实力最低也在大尊气境巅峰,苏州城中能一出手就是两位大尊气境巅峰赏人的贵人虽说也有不少,但愿花如此多银子来杀康府公子的可就不多了。

    常元甲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康愈已随余下护院离开,这才松了口气,全心全意投入战斗之中,体内劲气翻腾到左臂上止住往外溢的鲜血,双手握刀横于身前,丝丝青气从体内渗出,如千万青蛇滚入刀刃,刀刃缓缓由白转青。

    常元甲两眸寒光迸裂,大喝:“甲青!”

    音落常元甲上身衣衫瞬间被崩得粉碎,露出通体成青玉色的臂膀,青气随着筋脉流向全身各处,双臂、脖子皆缓缓呈青玉,未过多时整个人犹如身披青玉铠甲的战士一般,手中的刀亦是化作似青玉锻造的瑰宝。

    “原来甲青并非仅是刀法。”咬春心如止水,看着眼前化作玉人的常元甲。

    “不是赏人?”常元甲惊道,赏人在杀人时是不会说话的,任何一句话都不会讲,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取走已被买命之人的性命。

    “曾经是。”咬春轻声应罢,抽刀掠出,迎上通体碧色的玉人。

    一旁的上元轻退几步,隐入黑夜之中,不知去向。

    常元甲化作一道青影,所过之处带起炙热之气,瞬息之间与咬春搅成一团,一白一青两道刀影不停交错,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刀刃相撞声响个不停,未能看清当中人影。

    常元甲修为在小尊气境巅峰,此刻再是全力使出甲青,实力大有攀登,纵使是咬春一时半会也难以抹杀,只得先行与其硬拼。

    “叮——”

    二人皆是猛力劈砍,倒飞而出。

    “圣元境?”常元甲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此刻半身青甲上数十道深浅不一的刀痕,若没有这层青甲,恐怕常元甲已被咬春剁成肉泥。

    咬春摇了摇头,握刀挺立,冷冷道:“好一记甲青,不过…怕坚持不久了吧?”

    常元甲两眸一颤,咬春一语中的。半身化甲所需劲气甚大,纵使常元甲已达大尊气境仍无法维持多长时间,再加上此前与咬春一番较量下来,此刻体内劲气所剩无几。

    “没了青甲,你必死。”咬春冷笑道。

    常元甲想罢立马转头飞速掠出,欲要逃走,咬春紧随其后掠出。

    “跑?在下可是赏人呀!”咬春戏谑的声音在常元甲背后响起,如魑魅般。

    常元甲背脊霎时冰凉,瞬间反身提刀去挡住砍来的刀刃,若是反应慢上半息都会被瞬间砍断脊骨,心中苦不堪言,人家可是赏人出生,最拿手的除了暗杀不就是跑路吗?

    “你的目标是常某?”常元甲回神一想,霎时汗浸满背。

    咬春并未打算给常元甲喘息的机会,接连数刀砍下,势在杀人。

    常元甲此时全身青甲在慢慢褪去,体内劲气已全数被抽空,吃力挡下一刀,余下几刀未能来得及挡,全数劈砍在常元甲的臂膀之上,顿时血光四溅。

    常元甲拼尽全力挡下咬春紧接而来的刀刃,随后奋力一抽倒飞撞在墙壁上,缓缓滑落瘫坐在地,望着身前握刀而立的黑衣人,苦笑道:“常某谢大人抬举。”

    此话说得五味杂陈,常元甲自认在苏州城中也已算是上得了台面的高手,不曾想今日竟败得如此彻底,趁着还有一口气心中盘算着对方到底是哪位高手,可此人从头至尾用的皆是至简的赏人刀法,思前想后竟完全看不出其他。

    “你到底是何人?”常元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咬春,说话间嘴角鲜血不停溢出,咧嘴露出一口血牙,一副恳求的模样,“可否让常某死个痛快。”

    常元甲此时完全无法动弹,双手双脚的经脉全数被咬春斩断,腹中亦是刺出几道窟窿,但全数伤口皆非致命,如此做法只会让常元甲在痛苦的折磨中待血流干致死。

    咬春缓缓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另一街巷中,上元握刀穿透最后一名康府护院的胸膛,抬头望向街角连爬带滚逃走的康愈,双眼微眯,杀意乍现。

    “那人你杀不得,公子会亲自出手。”咬春从屋顶跃下,拍了拍上元的肩膀说道。

    “让公子恼的人,我便杀得。”上元偏了偏头,“杀了?”

    咬春摇头道:“未杀,断了全数经脉,神仙都救不活。”

    “陈先生吩咐的?”

    “还有个安恒。”咬春点头,拍了拍上元的肩膀,握刀欲离去。

    “不是陶鹤鑫?”

    “鹞说陶鹤鑫有人去了。”

    “何人抢饭碗?”

    “春龙。”

    …

    “来人!快来人啊!”

    康愈三步一回头跌跌撞撞地拼命跑着,此时心中的恐惧比之杀死封香时犹有过及,康愈惊恐万状,在巷中不停呼喊。

    此处大多数皆是平民百姓,城中侠客拔刀相向的事大家屡见不鲜,一概冷眼旁观,不可能有人会没事找事开门朝康愈说“大侠快快来我家躲一躲”,更不会有人提着菜刀出来帮忙,那可是神仙打架,刀剑不长眼,自己这些个平凡人等出去送死?反正这种事在苏州城中见怪不怪,遇上了就躲得远远,闹大了自有官府来处理。康愈这一呼喊几扇开着的窗户都慌忙紧闭,生怕这人从窗口爬进来祸殃自家。

    康愈回头望着身后拼命地跑着,深怕那一刀杀一个护院的黑衣人追来,忽然被人猛的一脚踹倒在地,康愈吓得大呼一声,抬头去看是正是那道黑影,手脚不听使唤地发颤,汗如雨下拼命地往后爬。

    “你…你…你是何人?”康愈上下齿直打颤,“饶命…饶命啊!”

    梁秀握着刀,微眯着眼眸打量着被吓得腿脚发麻的康愈。

    腕转刀起,缓缓迈开步伐。

    “轰隆!”

    天空中霎时响起一声惊雷,大雨哗啦啦倾盆袭来,吟芳园中人头攒动。

    康贤被雷声吓回了神,腆着个大肚子朝夜空望了望,紧锁着眉头俯瞰吟芳园中杂乱无章的人潮,眼中五味杂陈。

    刚刚心脏不知为何猛的一揪。